我的愤怒

事件本身:好不容易等到医生的通知,说周一有病床了。安排好一切事宜,带着父亲到上海办理了住院手续,其间因为新冠肺炎的影响,必须要做核酸检测等等,不仅耗费了钱,更是耗费了精力,整个过程让自己感受到了内在的压抑,总觉得什么事都不顺。端午节前回老家时,爸爸告诉我想去弄一下牙齿,说吃饭的时候假牙要掉下来,于是又和牙科医生约了时间,并告诉了父亲在端午后第二天要去看牙齿。第二天一早父亲来电话告诉我不去了,我知道父亲和母亲又为什么事弄得不开心,父亲的牛脾气上来了。回到家中,妈妈就告诉我,说你看你爸这个样,路都走不稳,身体这个样子,全靠着我照顾,可是他还想去自留地上种竹子,还想在菜地里做水池埋水管,眼下水泵坏了,他又想去城里(离家二十公里的集市)。听了妈妈这么说,我内心也有了丝丝地不高兴,觉得爸爸你太会折腾了。于是坐下来跟父亲聊天,父亲说,现在是梅汛季,种竹子特别好,容易成活,上面的自留地一直闲置着,我也想把它弄弄好,让大家觉得我们还是能做些事的,也能给你们留点什么。另外菜地用水泵浇水也能让你妈省点力气。我知道爸爸的想法是挺好的,可是我问爸爸,那你觉得做这些你一个人能完成吗,妈妈愿意你这么做吗,去城里你怎么走,自己现在不能开车,一个人走路也走不远,而且走路也不稳,没有妈妈的作陪她怎么放心呢。父亲回答我,这一切他都可以干的,妈妈太不理解自己了,做什么事情都不支持,总是唠叨个不停。

知道了事情的原由,我心里也开始有了一点不高兴。我内心的声音是:爸爸你这个样子了,晚上睡不好,整夜地折腾,妈妈为了照顾你的起居和一日三餐,也跟着你受了这么大的苦。如果你有这个能力,我想妈妈也不会反对,但现在明摆着你没有这个能力呀,你走路的样子都让人不放心,药效过后瘫软无力走不了路,还要一个人去城里,还要请人一起种竹子,还想做这么多的事,你不看看你自己吗,这两年为了你的手术,为了你的健康,我们大家的折腾还不够吗,你难道不知道大家都在为你付出吗,你有为大家考虑过吗,你只想着自己想做什么事,完成什么目标,可是你看到这是你力所不能及的吗,如果你一味地去做,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额外的负担。你今天这里有事,明天那里有事,现在牙齿又不行了,这还不得靠着我支持你吗,你有为我考虑少给我增加负担吗。这次又要去上海住院,你知道我有多难吗,工作,家庭,精力,陪护等,哪一个不需要我操心。内心升起对父亲的愤怒,只想着做自己的事,你能听进别人的意见吗,你能感受别人的处境吗。

周一到了上海办好住院手续,幸运的是第二天就可以手术了,这次是因为原手术的创口感染,清理创口,医生也告知我是局部麻醉,也是小手术。父亲完成手术之后,回到病房,委曲得失声痛哭。我抚摸着父亲的额头说,有什么难受的,都哭出来吧。父亲说这些医生简直不是人,是畜生,竟然没有给自己打麻药就手术了,手术过程中所遭受的痛是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就像鬼子给上刑罚,太残忍了,父亲内心充满了对医生的愤怒。我一想这不可能呀,医生告诉过我局部麻醉的,我安慰父亲,我说这不可能的吧,我不相信手术是不需要麻醉的,医生这点基本的职业素养应该有的。听我这么说,父亲开始更加生气,认为我不相信他,怀疑他说的,整个人开始更加愤怒,甚至卷起铺盖说要回家了。后来我问医生,确实因为局部麻醉,在手术未完成时药性失效,但时间不长。我又把这情况告诉父亲,父亲根本不相信,认为我没有站在他的位置,和医生都在对付他,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内心的愤怒不打一处来,我知道手术过程中你很痛,可是你坚持已见,你认定没打麻药就是没打麻药,你认为的都是对的,我也是和医生一样是来害你的,你患了这个病,我上海前前后后差不多快跑了百次了,你还这样指责我,根本不相信我,还说我在对付你,你还有良心吗,我虽然是你的孩子,你还想我怎样,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要来还你的债,现在我不想管你了,好歹随你自己去吧,我也管不了你了,我一次次来上海,你只想完成你的手术,你有考虑过我的处境吗,你只想着你的想法,你只坚持着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我才不会再来配合你。

手术当天的晚上,父亲一次次叫我说:扶我一下,我下不了床,我要去洗手间,帮我躺躺正,因为我内心充斥着愤怒,心里想着你自己这个样子,还那么要强,还那么固执,你自己搞定你自己呀,那天晚上我的表现和言语确不够同理到父亲。整个晚上,父亲几乎一夜未睡,而且晚上整个人神神叨叨的,凌晨三点多,父亲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身边的人打电话,给叔叔,给村子里的其他人,看他这样,我又气不打不处来,三点多,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睡着了,你吵到他们了,另外三点多,别人都在梦乡,你打什么电话呀。于是我劝他,可他根本不听。第二天一早,父亲又说要回家了,不要看病了。我说,那你这次来上海干嘛呢,来堵气呀,我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愤怒,跟父亲争执起来,这是人生第一次和父亲较起了真。第三天,父亲跟我说,他还是想回去一趟,一边说一边想去拔出手上的留置针,说想从上海打个出租车去县城办理驾驶证的年审,因为明天就是驾驶证年审的时间,弄好之后再回来。我内在又燃起了怒火,你这存心在给我担杠呀,你想回去就能回去的吗,这医院是家里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知不知道为了这张病床,已经等了近十天了。我跟父亲说,你等一下,到八点半的时候我问一下县里的车管所,老年人的驾驶证年审的有效时间会有多久,于上我打电话给堂妹让熟悉的人问一下。约9点,妹妹给我电话,说过了年审时间,一年内年审都是有效的,否则就会吊销驾驶证。我把这个信息告诉父亲,父亲脱口而出,这完全是放屁,不可能会是这样的规定。这实话,此刻自己挺无语的,也感受到父亲的固执。于是我又托关系找到车管所所长,确认时间的确是一年,于是再一次把信息告诉父亲,父亲还在嘀咕怀疑,我跟他说,如果时间过了不能再年审,这个责任我来承担,父亲才放下担心。我知道他其实是担心我们控制他,有意让他的驾驶证过期,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再碰车子了,我们也放心了。

我的觉察:这一周和父亲的关系中,基本是愤怒和平和两种状态,我觉察这里有两个点,一是内在对只顾自己不顾别人行为的一种强烈的评判。小时候,妈妈经常会在我面前抱怨爸爸只顾着自己外面做事,而没有顾到她的辛苦。爸爸是个三号,有着数不完的目标,基本就是饭一吃就出门,想睡觉了回家,也从来不再妈妈面前说一句,你辛苦了,家里都靠你撑着。因为小时候和妈妈的链接会比较多,对妈妈传递给自己的观念会非常地认同,我内心就认为一个人要为别人多考虑,要多顾及别人的感受,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小时候,我和哥哥一起,哥哥也是这样一个只顾自己不顾我的人,家里的事都跟他无关,而我要做那是我的事,跟他无关。而我则认为,家是我们共同的,你是哥哥,你理应承担起一个哥哥的责任,你不仅不顾我是弟弟,反而把家里的事都甩给了我,为此我也十分的不满。对爸爸在生活中表现出来的一心只想完成自己的事,实现自己的想法非常地反感,也会不由自主地评判,同时对这种行为对自己产生影响时就会不可遏制地产生愤怒。第二个点是我都做得这么好了,你还误解我。这里父亲认为我和医生一起是来对付他的,这让我感到非常难受,我一腔热血做个好儿子,我这么辛苦地付出自己,你竟然没有看到我的付出,还要误解我,这让我感受到愤怒下面的悲伤。小时候我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尽心做好自己,为父母挑起责任。但是妈妈很多时候心情不好,会对着哥哥和我大骂一通,我就感受到很委曲,我都做了这么好了,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见呢。这里的深入觉察不再一一细述,有我自己的伤痛在。

可调整的回应。面对父亲的现状,临在地感受父亲的言语,耐心地倾听,去用心感受父亲表达的背后所传递的声音。当能做到耐心倾听之后,其实问题已经解决过半了。然后根据自己听到的和感受到的,用心回应父亲,告诉父亲此刻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而不是带着指责和评判的能量,当明确告诉父亲自己很多时候也做不到,坦诚自己的脆弱,把真实的声音传递给父亲之后,至于父亲的选择是怎样的,就不再抱期待了。这样就能和父亲建立起一种真正的关系,我既不是高高在上的帮助者,父亲也不是一个弱小需要同情的被帮助者。我们就能建立起一种正常的关系,各回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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