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时代,可以读的书少得可怜。不过这对我来说不算坏事,因为我有很多时间玩耍。相比于看书,我更喜欢玩泥巴,捉蜻蜓,爬大树,躲猫猫……总之就是喜欢玩。
我的床边有一个淡黄色松木小桌子,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桌面是一块正方形漆蜡实木板,木板边缘突出桌子周身寸余,上面有细细雕琢的条纹,明快简洁。在微弱的灯光下,从不同角度看过去,桌面边缘像一闪一闪的星星。桌面下有一个用卯榫嵌着的椭圆小把手的的抽屉,经年的抽拉拧拽,使小把手锃亮油光的。抽屉下的空间约半米高,被一三合木隔板均匀分为两层,算是简单的小书架。书架上面稀稀拉拉摆放着家中仅有的几本书。小桌子被四个马蹄形木桩支撑着,远远看过来,小木桌就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穿着精巧别致的高跟鞋。
我姐比我早上两年学,多识点字。她时常端一个小木板凳,坐在门前的树荫下,看一本叫做《大力水手》的漫画书。我很好奇,就嚷嚷着让我姐把书中的故事讲给我听。漫画书里有三个主要人物,男主人大力水手名叫波派,反派叫布鲁托,第三个人物是奥莉沃。波派长着一张小丑脸,鼻子圆不溜秋的,习惯嘴刁大烟斗。布鲁托则是满脸络腮胡子,孔武有力的大汉。奥莉沃是个高挑的美女,是波派的女友。漫画书里的情节大概是这样的:波派和他的女友奥莉沃生活幸福美满,心怀嫉妒的布鲁托千方百计抢走奥莉沃。波派每次施救女友都会被布鲁托打败,情急之下总会有一罐神奇的菠菜帮助波派变得力大无穷,然后击败布鲁托,抱得美人归。
我妈妈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我小的时候,她时常给我读小故事、背古诗词。夏日夜晚在屋后平台上乘凉的时候,她会带着我背几首诗词,我记得最深的是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我记得这首词,是因为我妈告诉我苦命的南唐后主因为作了这首词被杀了。我很忧伤为什么作个词就被杀了,就不停问我妈妈为什么。我妈没能给我满意的答案,可能她也不明白,也可能那时候我还没法理解这个世界。
在我的小书架里,有一本没有封面,纸页泛黄残缺,装帧线松垮的书,大概是叫《儿童文学》。这本书里只有几个故事,可我只记得其中一个了。大致讲了一个孤独的少年和爷爷相依为命,为了生存不得不跟随爷爷在海边的悬崖峭壁上挖金丝燕窝的故事。故事里,少年有一次挖燕窝,发现燕窝里面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金丝燕,于心不忍的少年便离开了。几日后回到相同的地方,那个燕窝变成了血红色的,原来其中的小燕子因为少年挪动燕窝摔死了,燕子妈妈撕心裂肺,呕血在燕窝上。故事的结局不记得了,好像是少年的爷爷在某次挖燕窝时掉进了海里,再也没回来。这个故事最开始是我妈读给我听得,我认字多后,把这个故事看了好多遍,原本破旧不堪的《儿童文学》几乎就只剩骨架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坚持给我和我姐订一份叫做《中国少年报》的报纸。报纸上有一面专门讲述一个叫桃太郎的少年武林高手智斗歹徒,巧救村民的连环画。我每次拿到报纸,都会第一时间去看这个漫画,里面的桃太郎是我的偶像,我幻想自己也身怀绝技,救万民于水火。我妈订这份报纸的用意自然不是让我看漫画的,因为报纸上除了漫画和好玩的小故事,还有各种智力开发的问题,九宫格填数字之类的最常见。直到我小学毕业,桃太郎还在拯救他的村民。只是我妈没继续订了,我失去了少年时代的偶像。
在我的童年,我很难想象书房是什么样子的,更不用说图书馆,我就没听过这个名词。当然后来我见识了很多美轮美奂的图书馆,也体验过各种文艺清新的书店。然而,回想起那张零散摆放着几本书的小桌子,我觉得它就是我最初的图书馆。后来搬家的时候,我把它搞丢了,再也没找回来。我有点怀念小桌子,虽然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