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申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闲来无事,翻看过去的日记,一桩发生于一九九九年的往事再次浮现在眼前。当时我即将从部队转业回地方,积极响应“大力发展私营企业”的号召,与友人合资了一家小型企业。期间发生的诸多事都慢慢淡忘了,唯独这件事却记忆犹新。
那天回到家还不到六点钟,准备着做晚饭,打算饭后去厂里看看设备运转的情况。就在这时,传呼机发出了“嘀嘀嘀”的声响,我一看原来是厂里的座机号,赶忙跑去了门前的电话亭。
听到话筒里滋滋拉拉的声音,我知道电话那头肯定是新聘请的赵经理。由于抽烟过多,再加上他的气管又不太好,一旦被烟呛着了,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就像来回拉着一只破风箱。不抽烟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嗓子里的总像是有什么东西纠缠不清,听起来让人极不舒服。
听说我在家准备做饭,他连声催促道:“赶快点、快点,咳咳咳……到……到实习宾馆门口来……不要穿军装。”听他那急切的声音,我来不及询问详细情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中,提起衣服边跑边穿着赶往实习宾馆。
大老远就看到了赵经理和魏忠魍的身影,赵经理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向路边张望着,内心的焦急都写在脸上。我还没有走到跟前,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嘴角因极度兴奋而间歇性地抽搐着。他说董事长薛志雷从区残联得到可靠消息——省残联下拨了一笔二十万元的无息贷款。为了争取这笔贷款,已经约好市农行主管信贷的马行长一行,今晚在实习宾馆见面商谈。
赵经理说,董事长本来要参加这次接待,但是考虑到自身的缺陷,最后决定由他和主管销售的股东魏忠魍我们三人出面。我说监事长赵俊章呢,他怎么没来?赵经理说,你不是开玩笑吗,他的腰弯成了一张弓,和宰相刘罗锅一样,那形象能拿到台面上来吗?
赵经理说的是事实,董事长和监事长都是残疾人,各自都有生理上的遗憾。当初注册公司的时候受到了高人指点,说既然已经有了两个残疾人,何不挂靠到残联,注册为残疾人福利企业。既可以免税,又能得到资金扶持。正好薛志雷的同学是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此事一拍即合,他有了政绩我们也得到了实惠。
董事长这次没有参加接待,他是汲取了上次的教训,我完全可以理解。说起来那次搞得非常尴尬,都怪董事长那个不合时宜的喷嚏。由于早年间遭受过意外,当时摘除了一只眼珠子,镶了一只假眼球。为了不让人看出眼睛有问题,他平时都戴着一副墨镜。
那次因为接待的是省残联的领导,为了向他们证实我们没有说假话,董事长就把墨镜取下来放到了一边。谁知吃了一口凉拌金针菇,上面浇的是芥末油,就那么呛了一下,董事长止不住打了个喷嚏。打喷嚏的时候为了防止飞沫溅到桌子上,用餐巾纸遮住了鼻子和嘴。他万万没有想到,呼吸道的压力居然那么大。随着“阿嚏”一声响,“噌”的一下,那只假眼珠子弹飞了出去,“叮当”一声,掉进了王八汤里。
这种情况都是第一次遇到,给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特别是省残联来的那个小媳妇,当时吓得“哇”得一声跑出了包厢。假眼球溅起的汤汁弄了副理事长一脸,就连白衬衣的前胸也被王八汤溅湿了漉漉的一大片,粉红色的内衣渐渐显出了原形。更可气的是那只乌龟头,就像看笑话一样,在汤盆里摇头晃脑……
我们三人边说着话,就来到了事先预定好的三楼欧洲厅。我看了一下,魏忠魍准备了五瓶剑南春,一条中华烟,还有两瓶葡萄干红。六七十平米的豪华包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圆桌正中是直径一米的仿真花,姹紫嫣红,鲜艳欲滴。精致的瓷质餐具,银质的大小酒杯,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一面墙壁上大幅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应该出自名家之手,龙飞凤舞,恢弘大气。三十岁的我第一次来到如此豪华的酒店,直看得眼花缭乱,激动得心都在颤抖。
一会儿包厢门口来了两个人,经介绍方知是农行信贷部买主任和陆主任。彼此寒暄落座,说是马行长一会儿就到,让他们先了解一下厂子的情况。赵经理对经营状况做了简单汇报,主要摆出了面临的困难,以及迫切需要周转资金的迫切需求。七点半钟的时候,买主任用他的大哥大联系了马行长,说马行长让我们先上菜,他等会就到。
再三推脱之下,有买主任和陆主任点了几道领导喜欢的菜品。赵经理一看,说再来几个硬菜吧,这些都不上档次。他原是某领导的专职司机,要不是酒后开车出事故被开除,早就成了科级干部。他是见过大场面的,对于接待方面的事更是轻车熟路,又加上这顿饭关系到二十万无息贷款的大事,自然是舍得花钱。
这间包房有两个年轻漂亮的服务员,她们一左一右立于门口,一直面带着微笑,沏茶点烟周到及时。高档包厢不但上菜的速度很快,仅仅是上菜的阵势就令我开眼了。一个个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美女走着模特步,就连端盘子的姿势都那么优雅,恍若观看一场选美比赛。
凉菜很快上齐,服务员征询意见,问是不是可以上热菜。由于马行长迟迟不见到来,我们只能没话找话消磨时间。长久的等待中已经没有了新鲜话题,偶然短时的沉默让人尴尬。买主任看了一下手表,说上热菜吧,按照以往的情况领导该入场了。
这一下我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赶紧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腿,怕等会儿敬酒的时候站不稳。我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都这么难受,服务员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她们穿着高跟鞋,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我看小姑娘难受得直皱眉头。她们显然很不耐烦,但是又无可奈何,听了买主任的话,连忙跑过来收拾桌面上的烟灰缸。其实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并没有把烟灰弹到外面,她们只不过借此机会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罢了。
热菜上齐半小时后的九点钟,买主任的大哥大“滴滴滴”响了起来。“是马行长”,他迅速看了一眼,说道。接着赶紧摁下了接听键,不知行长说了些什么,只见他不住地点头,鼻子里哼哼哈哈应答着。
买主任挂断电话似乎若有所思,随后看了一眼陆主任,说道:“马行长临时有事,让我们吃完饭去一家叫星辰歌舞厅的地方等他。”
“大家赶紧吃吧,随便吃点赶快转移战场,别让领导等急了。”买主任把大哥大装进手提包,率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赵经理本来端起酒杯想说句开场白,这样一来也就僵在了那里。陆主任谦逊地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看来实在是饿得有些够呛。魏忠魍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本来一副驴脸拉的更长了。
这张大圆桌围坐着我们五个人,彼此看对方都有些影影绰绰,说话声音也要比平常高八度,否则没人能知道你在说什么。桌上凉热几十道菜,每一道都是精品,其中有一半我还叫不出菜名。吃惯了连队的白菜萝卜和土豆,盘子里张牙舞爪的螃蟹我不知如何下手,长相和蛆虫一样的海参,我看都不敢看……
虽然说我也见过一些世面,但是这样阔绰的场面第一次见到,更何况这顿饭还担负着重要使命。虽然马行长没有到场,两位主任的气场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很拘谨,强压着肚子里的馋虫,只是象征性地吃两口素菜。两位主任倒也很谦虚,一看我畏首畏尾的样子,反客为主地劝吃劝喝,让我不要太客气。
有句话说,“大鱼吃小鱼 小鱼吃虾米”,还有一种说法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些我深有体会。那天两位主任吃得也不爽,估计是怕领导久等,匆匆吃了一点就提出转移“战场”。魏忠魍准备了五瓶酒,每人只喝了三杯酒,赵经理给两位主任一人塞了两包烟。
本来有句话说“客随主便”,但是请客就是以客人是否满意为宗旨,所以说我们只好“主随客便”了。赵经理陪两位主任先行一步,我和魏忠魍收拾散落在桌上的烟酒。出门前我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桌上的菜:王八汤我还没有喝一口呢,大螃蟹也没人动过,大龙虾两位主任每人吃了一只……我真想打包带走。
“小孙,快走。”魏忠魍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意图,站在楼梯口大声喊道。咽了口唾沫,紧了紧裤带,我艰难地从众多美味上拉回了目光,追着魏忠魍朝楼下跑去。
“真可惜了,大部分菜还没有动筷子呢!”我惋惜地说道。
“你啊,目光就不能放远一些?这次的目标是二十万无息贷款。等公司赚了大钱,想要啥没有?”魏忠魍“嘁”了一声,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似乎二十万无息贷款志在必得,狡狤的小眼睛透着一丝精光。
“魏哥,结账花了多少钱?”我还是纠结着那桌菜。
“两千八。”魏忠魍可能也挺心疼的,懒得多说一个字。
路边的出租车里传来赵经理的催促声,我们不得不加快步伐跑过去,我俩屁股还没有坐稳,出租车就出溜一下开动了。一路走街串巷,最终停在了一处闪烁着霓虹灯的地方。我仔细一看,门头上有彩色发光二极管拼成的“星辰歌舞厅”几个字,想必这就是马行长指定的地方吧。
软绵绵的音乐声带着诱惑的意味,充斥在耳中,歌舞厅门头闪烁着暧昧的灯光,不由得让人想入非非。也许是看到我对此很好奇,好像“小和尚下山去化斋”,陆主任打趣地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孙工,在部队管得严,估计还没进过歌厅吧?今天见识见识,你就知道啥叫社会生活了,哈哈。”(赵经理给两位主任介绍说我是在役军人,是厂里的工程师)
二楼一间大包厢,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四周的射灯发出橘红色的光,香水的味道令人心驰神往。我看见靠墙一只圆型茶几,上首坐着一男子,年龄五十出头,穿着衬衣,打着领带,气宇轩昂,估计那就是马行长了。周围坐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妙龄女子,一个个娇艳如花,妩媚动人。她们抽烟的姿势非常优雅,众星捧月般端着红酒杯殷勤地和男子交谈着。
我和魏忠魍把带来的瓜子糖果和酒水放在了吧台上,想看看这些东西在茶几上怎么摆放。哪料想,茶几上根本就找不到空闲的地方,各色点心,水果,瓜子应有尽有。茶几中间放着几瓶葡萄干红,墙根下已经躺着几只空瓶子。
买主任向男子引见了赵经理,然后和陆主任分开坐到了沙发上,赵经理也在男子的一侧坐了下来。那几个女孩子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分别坐到了几个男人旁边,深情地依偎在他们身上。
我提了两瓶剑南春放到茶几上,刚要打开瓶盖。男子见状说道:“今晚就喝点干红吧,白酒喝了太难受,明天还有事呢。”
魏忠魍一听赶忙拿过了我们带来的干红,“不要开了,我们这里特供的干红非常不错,大家品品吧。”紧紧依偎着男子的丰腴女人发话了。
赵经理见状,朝魏忠魍摆摆手,示意他把酒放回去。魏忠魍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转身把酒装进了手提袋。
“小孙,你过来。”赵经理向我招手道。
我以为赵经理有什么吩咐,赶紧快步走了过去。面对着颇具上位者气势的男子,和一个个柔情似水的美女,我有些局促不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连后背上都湿浸浸的。
赵经理起身,面朝男子对我说道:“小孙,快来见过马老板。”
“马老板,这是我们厂里的孙工,还在部队服役,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赵经理微笑着对男子介绍我的身份。
男子闻言,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确认身份。稍后他迅速起身,上体微微倾前,面带微笑地朝我点了点头,应该是看出了我不是冒牌货。
男子谦逊有礼的姿态,给我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令我心生敬仰之情。于是,我暗自思忖,一定要表现出军人的气质,给领导种下良好的印象……
这样想着,我气沉丹田稍加酝酿,心中默念敬礼的动作要领,拿出在部队接受首长检阅的气势——“啪”,一个立正;双目注视着马行长,双脚并拢,挺胸收腹,右手五指并拢;小臂带动大臂从胸前取捷径迅速抬起;大臂略平,与双肩成一线;中指指尖贴近太阳穴,与眉同齐,手心向下稍向外张。
此刻,我无比自豪,虽然没有穿军装,但是军人的气质丝毫未减。军礼是军人的最高礼仪,并不是谁都能享受的礼遇。我想,马行长应该也很高兴的。
果不其然,虽然说歌厅里灯光昏暗,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马行长对我大加赞赏的眼神。买主任和陆主任伸出了大拇指,笑盈盈地频频点头。赵经理更是满脸骄傲的神情,关键时刻我算是给厂里涨了脸面。特别是那几个美女,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一个个小嘴张成了O型,露出无比崇拜的眼神。
他们的认可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一时间我热血沸腾踌躇满志。礼毕后,迅速伸出热情的双手,同时以洪亮的声音,大声对着男子说道:“马行长,您好,非常高兴……”
马行长也许是被我的气质所感染,他的身躯如松柏一样挺拔,浑身上下散发着浩然正气。见我伸出了双手,他也热情洋溢地准备与我相握。突然,我发现马行长脸色突变,同时像触电般缩回了那只柔软的胖手,我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扭头看了赵经理一眼,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然后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搞不清马行长为啥突然改变了态度,那分明就是生气的样子啊。我伸出的双手僵硬地悬在半空,面红耳赤尴尬至极。买主任和陆主任以及赵经理估计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些佳丽们也很懂事,她们显然嗅出了特殊的味道,一个个默不作声,侧目打量着马行长和两位主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魏忠魍毕竟在单位上搞过多年销售,善于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察言观色自是胜人一筹。他看出了现场气氛不太对劲,赶忙走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去吧台那边。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站在那里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啊。
转身之际我瞄了一眼,看到赵经理腰弯成了九十度,嘴唇几乎贴着马行长的耳朵,他时不时看我一眼,似乎在解释着什么。我有点怀疑——我是否做错了什么。但是,又真的想不出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坐在吧台的一侧,一遍遍抹着额头的汗水,我觉得口干舌燥,嘴里都快冒火了。努力回想着刚才的细节,我把整个过程剥烂剖碎,试图找出问题的结症所在。想来想去,我自信地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根本找没有一点瑕疵。
就在这时,赵经理来到了我的面前。他苦笑着说道:“小孙,你太不懂规矩了,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种场合,怎么能称呼领导的职务呢?到这里来的人都是老板,你呀,你……。”
赵经理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副懊恼万分的模样。也许是不谙世事的我捅下了篓子,需要有人去填坑,临走时他又叫走了魏忠魍……
回味着赵经理的一席话,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我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我比窦娥还冤啊,这能怪我吗?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事先并没人教我这个规矩。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的时候赵经理就交代过——不要穿军装。看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个节目,这样的事应该是请客接待必有的娱乐活动。
我看到魏忠魍坐到了沙发上,他和马行长说了几句话,握了一下手,接着端起了酒杯。看得出,魏忠魍很受马行长赏识,他们俩还耳语了好一阵。两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紧挨着魏忠魍贴了上去,他一只胳膊顺势搂过女孩,还照样和马行长谈笑风生。看着魏忠魍游刃有余的做派,我感到自己欠缺的太多,真的成了一个“傻大兵”。
他们和各自身边的女孩喝酒聊天,好像神交已久的友人,毫无陌生感。也许是坐久了需要活动,他们先后拉着女孩子跳起了舞。这时我发现,沙发上还有一位女孩独自坐在那里,似乎被人冷落了。
女孩可能感觉到了我在看她,浅笑着向我点了点头。我赶紧装模作样地随手拿起了一本书,装作看书的样子,把头埋得很低。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生怕被人家误解,毁了我的光辉形象。
马行长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他表现的很矜持,一直和那个大胸妹妹保持着距离。买主任和陆主任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紧贴在女孩身上,看架势恨不得融化到一起。赵经理搂着女孩缓慢地摇摆着,他应该是不敢剧烈运动,自己的肺自己清楚。魏忠魍最是活跃,踏着凌乱的舞步转来转去,就像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跳完一曲休息的间隙,魏忠魍来到了我身旁。他怕我听不清楚,对着我的耳朵,大声说道:“小孙,过去喝酒跳舞吧。”
我说:“算了吧,我不会跳舞,别去丢人现眼了,还是在这里等你们吧。”
“看看你,没见过世面的傻样!”魏忠魍对我有点恨铁不成钢,他接着说道,“你以为谁会跳舞?不过是找个刺激罢了,你不去跳舞我们也要掏钱。”
“我不跳舞,不喝他们的酒,凭啥让我掏钱?”
“你数数看,这里多少个男人,多少个女人?他们给每个男人安排了一位姑娘,每位姑娘的报酬是一百块。你可能不知道,别的歌厅才五十,这明摆着是让我们挨宰的事。”他顿了顿,向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这家歌厅的老板是马行长家的亲戚,既然掏了钱,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玩白不玩……”
魏忠魍劝了半天,看到我不开窍的样子,气得直摇头。他懒得再和我说话,丢下我去找他的舞伴了。
我正想着去找点开水喝,这时候赵经理走了过来:“小孙,如果不想跳舞就先回去吧。”
“好啊……”听了他的话,我如释重负一般,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立马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看看那没出息的样儿,你这样以后在地方咋混呢?我都替你发愁!”赵经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
……
逃也似地走出歌厅,在马路边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感到无比的舒爽……
回到家里,我把歌厅的遭遇向媳妇说了一遍,她笑得直不起腰,好久都缓不过气来……
第二天,走进厂办公室,进门就迎来了一阵哄堂大笑。一向严肃的赵经理笑得趴在桌上直擦眼泪,喉咙里滋滋拉拉的拉毛声,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背过气去。就连六十多岁的侯会计也大笑不止,假牙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以致露出了红红的牙床……我猜想,在我没来之前,他们肯定没少拿昨晚的事情当笑料。
贷款的事情好久都没有动静,我的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因为我的不懂事,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后来听消息灵通人士说,好像是给我们批了十万元。再后来的再后来又石沉大海,赵经理去问过好几次都没得到准确答复。
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我们的贷款计划被取消,原因是我们的条件不具备。说我们名义上是福利企业,其实只有董事长和监事长两个残疾人。花名册上挂靠的残疾人不是脑瘫,就是癫痫病人,竟然还有下肢瘫痪者。这些人有劳动能力吗?纯粹是为了得到而贷款弄虚作假呢……
半年后的一天,残联刘主任把薛志雷叫去狠狠的臭骂了一通。
据说,刘主任扯着嗓子吼道,“你长的猪脑子吗?人家留了这么长的活动时间,啥意思,你难道不懂吗?没有别人吃的,哪有你吃的?就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不知道察言观色,赶快吃屁去吧!”
无息贷款的事最终演了一场闹剧,惨淡收场。
“马行长,您好!”在一段时间内成了大家闲谈时的笑料……
后记
这件事过去了二十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薛志雷董事长作古多年,魏忠魍心梗离世两年有余。赵经理倒是和我经常见面,自从去年年底得了白肺,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马行长和那两位主任以后没有再见过面,因为我的小本生意也没有贷款的必要。
去年年初赵经理来到了我店里,闲谈中,他说感觉二十多年我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么活力四射。我说没有变化那是因为我长得着急,一步到位了啊。赵经理说你不是长得一步到位,主要是你这人活得太简单,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临出门时,赵经理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马行长,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