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题故事第一篇:
心烦､supreme､forgive
如果一个人在上海某个地方,观察十月的这座城市,总会觉得她被一股模糊的凄凉笼罩着｡街道旁的树刚被修剪过,又经历了早秋的摧残,仅存几片稀疏的树叶｡台风随性地将航班时间推迟,登陆时却一如既往地大张旗鼓,扰得人不得安宁｡
湿漉漉的裙摆,给上海带来连绵不断的雨和肆意狂妄的风｡整个十月她的雨下个不停｡
7点22分,A小姐翻了个身｡窗外淅淅哗哗,雨无助地散落在窗外挡雨板上,滴滴答答｡她伸手去够床边的手机,“唔……还能睡8分钟,再眯一会……”,睡眼惺忪,手机上的数字跳动,“7:23”｡她翻身抱着一角被子,想再多睡会｡倒不是太过疲惫,只是有一股困意抓着她,不想起床｡闭上眼假寐了几秒,“唰”地一下翻过身,解锁手机,刷起朋友圈｡
早上看到的,大多是夜猫子或是失眠的人｡她以前也总是睡不着,拖拖拉拉到一两点才有入睡的打算｡却总是翻来覆去,天蒙蒙亮,才恍惚地睡过去｡
微信好友不多,读过13条新动态,其余的昨晚睡前已经看过｡坐起身拉开窗帘,淅淅沥沥的雨拍打着窗外植物的叶片,“又下雨了……”
利落的洗漱､着装,不施粉黛,匆匆地涂上唇膏就出了门｡出门时雨下得很大,像瀑布般倾泄下来,好像要拦住某人,有什么事情想倾诉出来｡A小姐打的伞被风吹得有些变形,消瘦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无助｡她吃力地顶着风,来到小区门口时裤子已经湿了一半｡一辆黑车刚刚放下乘客,里面的人头发乱糟糟的,浑浑噩噩地爬出来,缩着头冒雨跑进一边的便利店｡她几步赶上前,匆忙地钻进车里,“去地铁站｡”司机师傅也不应声,沉默地踩一脚油门,掉了个头,把她送往目的地｡
“二十块｡”司机在地铁站前停下车｡“呃……之前都是十五块……”“今天下雨｡”司机头也不回,“我看你小姑娘一个人怪可怜的,没多收你钱｡刚刚那个男人从地铁站过去,我收了他三十块｡”
怏怏地付了钱｡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白濛濛的雨幕挡在马路当中,隐约地看到对面C-store的灯牌似乎亮着,几家常光顾的早点店躲了起来,看都看不见｡她放弃了冲过马路买早点的计划｡
上班高峰的9号线挤得让人透不过气,她有些头晕｡穿的帆布鞋已经湿透,身边人的伞贴在她的外套上｡Superdry的外套防水功能还算过得去,伞上的雨水顺着外套往下流,滴在她裤子上｡“不好意思,你的伞蹭到我了……”“啊,不好意思,” 男人的双肩包抱在胸前,像是在保护着里面的什么,尝试着挪了挪身体,表示无能为力,“现在很挤,我没办法啊｡你稍微忍忍,真是很抱歉｡”
拥挤地又过了几站,男人注意到她惨白的嘴唇,问道:“你看上去好虚弱,需要帮忙么?”｡“啊……没事,稍微有点头晕｡我马上到了｡”她蜷缩在角落的位置,头靠着地铁的车厢｡其实路程还没过半,A小姐想了想,振作了下发软的身子,下一站先下车透透气吧｡
车门打开,下车的人争先恐后地向外挤,靠近车门的人们为了不被挤下去,不断地往里钻｡她勉强地转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新鲜空气流进来,感觉似乎好受一些｡深吸了几口凉爽的空气,应该没什么大碍｡身边的男人不时向她瞟来一眼,这个人在想些什么呢?这站下车的人挺多,虽然车厢还是拥挤,但已经好得多了｡男人把伞挪了挪,转过身看着地铁的站点图｡
一路小跑,总算是掐点到了公司｡除了外套全都湿透,牛仔裤湿漉漉地贴在腿上,鞋子湿透,闷闷的感觉很难受｡
“Morning……天哪！Darling你今天怎么那么落魄？快去收拾收拾！”Gary抱着一打文件,扭着屁股风风火火地走向A,路过她时停下脚步,盯着她的脸打量着,“哎哟怎么还没化妆啊!姑娘不好好呵护自己哪来男人疼爱你?快去化妆间画个妆,真是没法见人……唉,我的化妆品你拿去用好了,都在桌上呢｡”他刚走出两步,回过头,“对了宝贝,今天11点Boss要看校对稿,昨天Vincent给Supreme写的文案你校对完了么?”
他全身上下都是Supreme, Supreme Camp Cap, Supreme Box Tee, Supreme X Nike 印花短裤,拖着一双Supreme的拖鞋｡A怀疑他的内裤是不是也是Supreme的｡“嗯,我昨晚弄好了｡”她回头答复道,Gary已经自顾自地走远了｡
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文件乱七八糟地散在桌面上,一阵风吹得她一哆嗦,边上的气窗大开着｡“早上好啊,小A｡这份稿子下午要校对完,辛苦啦”同事放下一个文件袋,顺便捡起掉在脚边的几张A4纸,“呐,就这样,辛苦你啦”
“喔……好……”
看着成堆的文件,脚上传来潮湿的感觉,她活动活动脚趾,越发觉得不舒服｡肚子“咕”地叫了一声,提醒她还没吃早饭｡坐在位子上看着雾蒙蒙的园区,出了神,突然胯下有一种熟悉的温热感逐渐变强……“操!”,她急急忙忙地拉开抽屉,拿出一片卫生巾匆匆地跑向厕所｡
A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手机发微信｡
-Gary……我的裤子都湿透了
-能不能借我一条裤子替换一下?
-傻姑娘,当然可以啦,陈列室里随便拿咯,别弄脏就好!
-鞋子好像也湿了吧,顺便把鞋子也换咯
-穿那么旧的帆布鞋上班太不像样了!
-(`皿´)
“噗”地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Gary对公司里的姑娘很照顾,就像大家的大姐姐,A也很喜欢他｡A小姐欢欣地来到了陈列室,塞得满满的衣架和玲琅满目的配饰,或许这才是她每天花1个半小时在路上都要来这工作的原因｡高中时就梦想做一个时尚杂志编辑,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这个行业,虽然只是部门助理,但老板似乎很看重她,也放心把校对稿件的工作交给她｡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编辑｡
兴奋地在衣架上浏览着,考虑再三,挑中了一条直筒的黑色休闲裤,她觉得在办公室里低调一些比较好｡“大小应该差不多吧……”她把裤子在身上比划着,牛仔裤湿漉漉地贴在腿上让她很烦躁……
“操……”想起了自己汹涌的姨妈｡“要是漏在裤子上,会给Gary带来麻烦的……＂只好无奈地蹬上一双拖鞋,一排Supreme的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抱着电脑跟进会议室,和特邀摄影师对接工作,老板的助理不在,临时叫上她｡听说这个摄影师很奇怪,只拍胶卷｡每次杂志上需要用到他的作品,都要再用数码相机拍摄洗好的照片｡她觉得就像是有人拍了宝丽来,再用手机拍摄发到朋友圈,实在是多此一举｡
默默清点还有多少工作需要赶,进门向坐着的男人们点头示意,就低着头走到一边安静的坐下,打开笔记本,继续工作｡一心两用记着会议纪要也不成问题,情绪低落不影响照常工作｡
……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辛苦了｡”她惊讶的抬起头,没想到老板会用那么柔和的语气对她说这句话｡
哦,当然不会｡他站起身,扣上西装的第一粒纽扣,伸手与摄影师再次握手,“还是老样子,之后还要你多多关照｡”目光顺着他的手,进屋以来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古怪的摄影师｡墨绿色教练夹克,内搭一件白T,下身着了一条靛蓝直筒休闲裤,裤脚卷成束脚状｡白色Tretorn运动鞋一尘不染,她好奇这个人是怎么走到这里的｡“下雨天开车慢点,我接下来还有会,就不送你了｡”老板回头唤了声,“A,你送B先生出门吧｡”
“哈哈没开车,我来的路上是坐地铁｡……诶?是你啊｡”B先生长相不出众,看着挺和善,不像恶人｡他拿起靠在桌边的伞,那是一把黑色长柄伞,竹节伞柄,经典的造型又透露出一些个性｡“我表示十分的歉意,早上……”
老板皱着眉头向A瞟了一眼,“我先走了｡”,留下两人僵峙着｡
“呃……早上?”A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噢,我的伞和你的外套一起亲密地坐了20分钟地铁｡”B先生尝试着风趣,“它们应该相处得挺愉快的｡真巧,又让它们见面了”
A小姐没有笑意:“我倒不这么觉得｡”一手夹着笔记本,一手为他拉开会议室的门,“这边请｡”
气氛有些尴尬,“要是Gary在就好了……”A小姐倒不是真的生气,但她不是会应和别人无趣笑料哈哈大笑的性格,对这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B先生单肩背上包,接过门把手,扶着门:“After you, love.”一口标准的英国口音出乎A小姐的意料｡她楞了一下,再次打量面前这个男人｡白T走线讲究,领口平整｡香水的味道不刺鼻,恰到好处,让她觉得舒服｡夹克……好像也是Superdry的｡ “Please forgive my rudeness... ”他说起英语时显得自信得多｡A小姐摇摇头打断他的话,“Never mind. ”｡走出了会议室,走到大门口的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
外面的雨停了下来｡B先生站在门口,伞尖点地,似乎不打算迈出最后一步｡A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还是沉默着｡阳光透过云层钻出来,洒出一道光铺在地上｡上一秒还下着暴雨,下一秒就阳光明媚,上海的天气就是如此随性｡
“It’s a good day, isn’t it? ”
在英国万能的话题,这个时候能帮到他么?
“Bit of cold early, it’s better now. ”
“Yes.” A小姐觉得他有种很简单的感觉,呆呆的,倒不怎么讨厌.
“I’ve got work to do, so... ”
“I’m truly sorry for earlier today... At least, allow me to buy you a cup of coffee for it. Er? ”
A小姐笑着还是摇摇头,“Don’t be. ”抬头看着这个大男孩,换作其他男人应该不会突然提这种话题｡她笑着问:“Anything else I can do for you?”
B先生挠挠头,显得有些苦恼｡“Emm... If you don’t mind, I want to know more about you... ”不安都被写在脸上,“If that’s okay... ”
A小姐不置可否,耐人寻味地看着他｡
“And I do apologize for... ”
A小姐笑着打断了他:“Fine, I forgive you, freely.”她看到他眼里闪起了亮光,整个人好像刚充了气，喜悦起来｡
“You are the cuties boy I‘ve ever met.” A小姐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