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足踏旧路,时启秋程。疏不知,这季节打着秋天的招牌,公然让太阳行着夏季的事儿,天天出来招摇。眼看快中秋了,温度还居高不下,栽下土的菜秧苗,一天就被太阳炒了菜。这时序不按节令出牌,尽着性子撒野。上周回村掏花生,天蒸地煮的天气却掏得我心拔凉拔凉的,总共收获还不够播下的种子,到这收获的季节,心却被煎了。追究这原因,还得从花生下种后说起,今年花生下种后就很少下雨,地里东一团西一坨稀拉拉地出苗,长出来的苗就跟火在地里打了个滚似的,叶子干瘪瘪黄洽洽的, 好不容易下点雨苗子长齐把赖皮填平,却又急不可待地进入青春发育期,干枯的藤蔓高傲地贴上小黄花,挺着胸就不肯向地里下针,每去地里巡查一次,就忍不住摇头叹气,庄稼人的心,被太阳翻来覆去地烧烤着,真是种豆南山下,日盛豆苗稀呀!

秋天的燥热,总让人心生烦躁。立秋过后,心里就盘算着过不了多久天气就该凉爽了下来吧。这种盘算,其实是一种期盼,天气凉下来了,便可以去偷那浮生的半日闲,这种闲,不是人闲,而是心灵的归隐,人在烦躁时心最是静不下来,想要去户外走一走,一开门便被白花花的阳光照顾得目眩头晕,一股股扑面热浪向身体传导而来,还没出户,只站在门口就汗流浃背的了,这哪还有心思出去晃荡呢?足不出户一直窝在家,心里就像搁着一块巨石般难受,眼里该有的风景心里该有的舒畅无法完成,心情就变得格外沉重。

盼望着,盼望着,处暑过后,秋天的第三个节气转眼就过去了,我不知道,白露是不是又打着白露的幌子,行着夏天的勾当。秋天不仅要看秋鹜与落霞比肩,更要看那秋水与长天共色,这样也不枉然被叫秋。干枯的心在渴望一场雨的亲临,雨来临,天地就静了下来,也近了下来。

立秋过后,虽然早晚凉快了些许,但是狡猾的溽热却赖在秋天的行囊里,须得来一场雨一场风的驱赶,他才肯离去。溽热中的秋蝉,还在林中嘶鸣,它是在歇嘶底里地呐喊着对秋天的不满意,都拼命工作了一个季节了,还不让歇息,瞅瞅太阳这阵仗真不准备让蝉退休啦!烦躁的心在渴望一场雨的降临,等雨降临,万物声响都被包裹在雨的声音里,人们停下户外劳作,屋檐下、家门前、窗棂旁一定会静静立着看雨的人,这个时候老人和小孩也会加入其中,这种诗情画意的事早被诗人捕捉,脚注在人生的扉页中: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喜欢秋天的早晨与黄昏。

早晨和黄昏,太阳从山上升起又从山上落下,眼见着与地面最接近,这种近,温馨中又透露着愁意,喜欢纳兰容若《蝶恋花•出塞》一词之结句: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深山夕照之瞬息,秋晨雾霭之朦胧,仿佛一眼便会让人陷入其中,心油然深情起来。朝与夕,是一种亲近的人与另一种亲近的人相互替换的过程:我们在朝阳升起时告别生活中的亲人,在夕阳西下时又告别工作中的伙伴,这也是一种聚与散的替换,自古与亲近的人聚散,都会滋生出一种别样情绪,这种情绪最会被景色所带动,或喜乐,或忧愁!

人生的路,在季节轮回中延伸;生命,又在季节轮回中缩短,我总是站在一个季节的末端翘首另一个季节的开端,然走在一个季节的开端而又何尝不是走过一个季节的末端呢?我总是在等待,等待一切变成该变成的样子,而这种本来该的样子又被我本来的样子所蹉跎,所以盼望与等待,是我给时间打的一个结,不管蹉跎与否,这个结也许就是我给生活的一个证明:证明我迎接过,证明我曾经向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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