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1日凌晨,从噩梦中惊醒,看看时间才凌晨3点10分。合上手机,翻个身,想继续睡去。不知是黑夜中的那道手机亮光刺痛了眼睛,还是别的什么,眼角一片苦涩。
“今天是最后一届司法考试成绩公告的日子”,想到这,我又辗转反侧。
早上8点零9分,关上办公室的门,打开电脑中国普法网的司考成绩查询通道,输入身份证号码和登录密码,早已刻骨铭心的身份号码居然输错了。真没出息,自己暗暗地骂了一声。
重新登录,查看司考成绩,“卷一98,卷二82,卷三88,卷四102,总分370”,再仔细核对了一遍,确定无误后,不禁仰天大吼一声。
“啥也不说了!”,配上一张成绩单照片,扔进了朋友圈。然后闭目靠在椅子上,两行清泪犹如失控的水龙头,流得那么肆无忌惮。
1、你给我多少时间
过了农历新年,春风十里,万物生长,发往秋天的国家司法考试专列即将启程,这将是天下第一考的国家司法考试绝唱。我那埋藏在野火堆里的司考之心,随着末代司考消息的喧嚣尘上,慢慢复燃,蠢蠢欲动。
一旦想到要历经12个半小时的考场煎熬,要复习法理学、法制史、宪法、经济法、国际法、国际私法、国际经济法、刑法、刑事诉讼法、行政法与行政诉讼法、民法、商法、民事诉讼法等15门学科,要通晓法律法规290多部、司法解释220余万字,要背诵的东西满满一箩筐,要跳出的坑有10万八千个,要过的日子堪比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此时,唯一会的乐器——退堂鼓不知不觉地敲了起来。
厚大、411、瑞达,还有老牌的众合、万国,各大司考机构开始施展各种招生技能,也有人开始晒各种励志帖,“十年寒窗战鼓催人筹壮志,一朝临考青春无悔写人生”。青春,我还有吗?
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古人。携笔从戎17载,如今的我只剩下油腻中年,青春的尾巴早被割成多年前的炊烟消散在风中。昔日学的法律知识不是还给了老师,就是遗忘在时间通道上,留下的如同头发,寥寥无几。都说没有2000个小时的专心复习,基本上是过不了司考。掐指算来,离考试还剩下187天,每天至少10.7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去掉上班处理公务、参加会议、吃饭睡觉,老天,你能给我多少时间?
2、 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蜡烛
虽决定参加司考,可怜的自尊心仍在作祟,怕没通过会被人嘲笑,怕被人说你早干嘛去了,怕被人冷眼说不务正业。所以不敢光明正大地向他人讨教成功经验,不敢理直气壮地看书学习,只能从网上偷学他人的司考成功经验,寻找各种复习资料,转化成PDF格式存在手机上。没人注意的就悄悄地翻阅,有人注视就立马合上手机,这做贼一样的感觉真不舒服。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个月,收效甚微。不会的依旧空白,昨天记住的明天还是忘记,纠缠多日的马冬梅还是那个模糊的马X梅。当开始痛苦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读这个的料时,《从武警上校到见习律师》里的那位“曾经连续三天没出过房门,五天没有跟人说过一句话”的解上校成为了励志对象,虽已错过读书的黄金时间,可努力到了无能为力,一样可以翻越司考的大山。
是的,与其恐惧退缩,不如坚持行动,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蜡烛;就如自己的脑袋,虽不聪明,但一样可以绝顶。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哈姆莱特,有多少个朝圣者都有多少条朝圣之路,司考之路也如此吧,每个人不必相同也不可能相同,只要合适自己就可以。
几经比较,选择跟着厚大的节奏学。下载了几位老师的讲课视频,晨起遛狗、上下班路上、慢跑散步,听着想着;睡觉前继续枕着一头奇异发型的黄韦博、说话有点口吃不清的段波、面容惨不忍睹的向高甲的声音入眠。
3、午夜两点半的我
5月,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起组成司考小组,相互交流学习心得、回答学习难题、交换学习资料,也相互打气加油、相互吐槽学习的艰苦。当你摇摇欲坠的时候,很多人已经放弃,至少我们还在坚持,还可以相互扶持。
6月中旬,报名结束,离考试只有三个月。课程只听完刑法、刑诉、民法、行政法,真题刷了一遍厚大题库中的刑法、民法、刑诉、民诉,书本还一字未看,一句未背。
崩溃、焦虑、失眠,接踵而至。
既然已无退路,那就索性从幕后走向台前吧。告别坚持多年的“中午不睡、下午全废”午睡习惯,除了必须要参加的重要会议、迎来送往和军事训练外,基本上不再出办公室的门。领导和同事们开始关注我的沉默寡言,开始关心我望着窗外的忧郁。
政委同志关切问我:你最近怎么啦,有什么心事?你是搞思想工作的,不要到最后你的思想状况出了问题。我很好,我没事,我只是没有时间复习,我只是被变态的司考题目折磨,我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午夜两点半,揉揉发涨的眼眶,抬头望望窗外。月光只是打了个酱油,就跑到西边那个角落,风吹叶动,路灯若隐若现,只有身边这盏台灯一直倾情陪伴。妻子和儿子的微酣声,听来特别清晰,耳旁响起的还有儿子略带哭腔的声音:
“妈妈,你能不能叫爸爸不要考了,他都要变成神经病了。”
4、 天际线下的司考书
儿子今年小学毕业升初中,不想缺失他成长的任何一个环节,所以周末的时间除了值班外就是陪伴他。他在教室里,我在走廊上,手上都是一样的复习书。
儿子喜欢看远方的世界,尤其是这个没有学习压力的夏天,他想看看天际线下的天山山脉到底有多雄伟,想看看阿勒泰的角落是否真的那么静美,想看看伊犁的清水河落日是怎样壮观。他不想打扰我的复习,只是有点遗憾而已。
最终,我还是决定在8月上旬进行一趟为期9天的新疆之行,荒废的学习时间就用所剩无几的头发来弥补吧。
从上海到乌鲁木齐、伊宁、昭苏、克拉玛依、贾登峪、喀纳斯、禾木,眼中除了沿途的风景,还有白斌的理论法、厚大的真题库。飞机上,疲惫的旅客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过程中,我拧亮头顶的小灯,拧了拧自己的大腿,让自己能够清醒的去背宪法。后来实在太困,眼皮耷拉下来,迷糊间一下惊醒,立马继续背书。
旅途中在伊犁开往喀纳斯的火车上,遭遇了6.6级地震,不得已改租车前往。一路疾驰一路背书刷题,路过震源地精河县,西边的落日熔金,快要落下天际线。这苍茫的黄昏,万物是如此美丽,就连暮色中行走的人奔跑的狗都显得有趣。我手中的司考书是如此的血色如此的浪漫!
一旦踏上流浪之路,就难以想象还有别的选择。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说“皈依并不在一个处所,皈依是在路上”,司考之路的艰辛或许不只是考试的十几个小时,而是在备考路上的风雨兼程,复习过程的内心煎熬,行走途中的那份心中坚定。
5、 不抱希望的希望
9月16日和17日,该来的总归要来。
杉达学院的校园里,长长的排队进考场的人群中,我是如此突兀的。
没有人比我更苍老,没人比我头发更少。
经历了生无可恋的四个半天,写完最后一个字,等终场铃声响起,老师收走答题卡和试卷之后,我冲进了洗手间,一阵干呕。洗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感觉那么陌生!“天堂不是我的家园,流泪心碎后,我要重返人间”脑海里蹦出艾米丽•勃朗特在《呼啸山庄》的这句话。
慢慢地走在校园道上,有人蹲在路旁哭,有人在电话里不停诅骂题目的变态,有人面无表情行尸走肉般挪动着脚步。我想四处看看,努力记住这场考试的影子。东南西北,转了一圈,好像记住了,又好像只是记住了空白格。
回家的路上,司考小组的小伙伴们都说回家后就要葛优躺,躺到个天昏地黑。不知谁说,突然不要考试了,感觉好空虚啊。夏洛蒂•勃朗特说“我最害怕的莫过于闲散怠惰,没事可干,无所作为,官能陷于麻痹状态。身体闲置不用,精神就备感苦闷。”或许历经司考的人,就是这么喜欢自我摧残。
有人说末代司考,或许会放水,估计放的就是退猪毛用的沸水吧。
考完了,本想做一个勇敢的绝望者,放下执念,向死而生。
经不住仍怀着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希望,悄悄地祝福自己,悄悄地为自己喝彩,为一个武警中校,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子,跪着走完司考之路而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