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播种就有收获。白露前本地乡村就敲响了收割的锣声。
秋水翻过夏季的燥烈变得晶莹清澈。秋分前的阳光也如秋水一样，轻盈晶亮，人们可以将其披在身上，也可以将其抱在怀中，还可以沐浴蓝天白云，让心情“晴空一鹤排云起，便引诗情到九霄。”
乡村的秋色最先还是由金黄的玉米点燃。人们从地里一背篓一背篓地将包谷背回来，在瓜果深深的庭院里，在丹桂遍洒的芬芳中，不紧不慢地剥玉米，当金黄的玉米粒铺排开来，躺在院坝、公路边被耙子翻晒得舒舒服服的时候，绿树掩映的乡村大地，一片片的秋色便灿烂起来，宛如袅袅炊烟的画风，于是，整个乡村便轻轻吟诵起温馨温暖的句子。
玉米的阵阵朗读，唤醒了沉甸甸的稻穗，像是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在一个朝霞喷薄的日子，金灿灿的黄稻闪亮登场。
这是一曲澎湃热烈的收割交响乐。
收割机排着队列纷纷朝着阵地挺进。司机笃定从容地站立在驾驶台，越坎过沟，四下瞭望着地形地势，他们多像是一个个骑着战马在战场上威武雄壮的将军。进入稻田，收割机风卷残云一般，几分钟就搞定一亩地的收割。轻轻一抖缰绳，战马扬蹄，就来到了同样排队等在一边的拖拉机旁，它是专门等着朝主人家里运稻谷的。为了能拉得多，拖拉机的后车厢加高到了近两米的高度。眨眼之间，收割机就将斗内的新稻谷满满传输进了拖拉机车厢。收割机、拖拉机不停轰鸣着，在稻田奋力奔驰，像是在乡村的大地上重重敲击着喜悦的锣鼓。迎着闪亮的秋阳向远眺望，广阔的大地上，卡车们载着收割机在道路上你追我赶，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租客和战场。大块大块农田被绿树间隔成一队队金色的方阵，喧天的锣鼓在蓝天下回荡，响遏行云；漫天新谷稻香扑面而来，热乎乎的，令人振奋、舒畅。
各个方阵里人头攒动，手舞足蹈。有背着背篓捡稻穗的，有跑前跑后指挥机器的，有跟在机器后面收拾已磨碎稻秸的，有忙着整理倒伏稻田为机器收割做准备的……此时的乡村在欢呼、奔跑、沸腾。宁静的，就是那些环抱着乡村的绿树了，它们是乡村人家的铁杆粉丝，是眼前这场大型演奏会的观众和听众，它们见证着乡村的日出日落，也关注着乡村的一举一动。鸟儿们被眼前的旋律所震撼，屏息在树梢，暂停了走秀；构树银杏睁大了眼睛，向着舞台举起了点赞、给力的黄叶旗语；栾树被绿树们推为代言人，它们将嫩黄、深黄、乳黄、鲜红、紫红的花高高举起，向着沸腾的乡村宣示着肯定和赞许并倾心聆听着眼前乡村每一个音符的跳动。
交响的旋律，像秋天的阳光一样，响彻在乡村的各个角落。此情此景，谁又能看得出这块土地才刚从大雨灾的迷茫中回过神来。半个月之前的那场大雨水灾害，让许多人家被泡成了汪洋中飘摇的船，街道成了江河，乡村一些道路桥梁河堤被冲毁，许多庄稼地里的粮食蔬菜颗粒无收，曾经一块钱一斤的蔬菜，雨后的价格翻了五六倍。虽然人们从百年难遇的雨灾里挺起了坚强的身体，但灾害的阴霾仍然在乡村徘徊。一些庄稼被暴风雨冲泡吹折倒伏严重、一些庄稼地被雨水泡得太软，这些都给这场灾后夺粮的秋收造成了巨大障碍。机器无法收割的，就只能依靠人工了。
很多人家请出了闲置多年的镰刀和拌桶。拌桶是木制品，是乡村旧物，简单方正上大下小，主要是帮助农人将收割的水稻在边框上摔打脱粒。一个拌桶能装盛近千斤的稻粒，两个对称面上有四个角，便于搬运，像牛的造型，是农耕年代的产物，拌桶的一边往往会挂一面遮挡物，防止脱粒时稻谷飞溅。工作时的拌桶就像是航行在乡村大海的一条船，从它的身上，人们可以复原旧时光，听到从岁月遥远的汪洋里、穿云破浪的桨声和奋勇的号子，看到从云端而过的人们执此方正朴拙之笔、书写惊心动魄文明发展史的风采。收割时使用拌桶和镰刀，拼的是体力和意志。赤膊的农人一手环抱一束水稻，另一只手上的镰刀“咔嚓”就将一束金黄放倒在地，然后继续重复环抱、咔嚓的动作，这个动作需要全身肌体和力量的配合。待到被咔嚓的水稻有一定的数量，农人就将其怀抱到拌桶旁，从容地捧起一捆，向着蓝天和阳光高高举起，砰地一声，手上的水稻就果断地摔在拌桶上，接着让水稻在手中旋转抖动，便于让未脱粒的水稻能更好地在拌桶上找到着力，接着再次高高将其扬起，重复“砰”的声音，力气大的话，一束水稻往往会这样砰砰砰重复地发出四次左右的摔打声。脱粒完毕，农人会重新抱起地上的水稻，让砰砰砰的声音在稻田久久地回荡。这样的收割，虽然一亩田一个人可能要一天、两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完成目标、虽然被阳光照彻的是血色的汗水，但农人胴体骨骼里洋溢的，却是丰收的欣慰。
割稻，彰显的是顽强和坚韧；拌桶，锤炼的是意志和不曲的灵魂；农人身上黢黑、油光发亮的后背，挺起的，也是我们民族百折不挠的脊梁。从拌桶身上，人们看见的不仅仅只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有人生、生活、幸福、等等……
在眼前这一片片沸腾热烈的秋收交响中，砰、砰、砰摔打拌桶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从稻田深处执著、从容、持久地传来，形成整个乐曲的底色音，仿佛是在一字一句地倾诉着对泥土的坚守和矢志不渝的爱；那高高挺起的脊梁，也似在铿锵有力地宣示：灾害再大，我们战胜它的力量会更大。
这曲广阔雄壮的秋收交响，正在昭示着励志、进取、不屈服于任何困难的精神。望着这奔腾的图画、这醉美的秋色，不禁令人产生翩翩浮想，有了这种顽强奋斗、开拓拼搏的精气神，还有什么样的困难不会被征服呢：像打赢新冠病毒疫情防控战、像脱贫攻坚目标、像乡村振兴前景……等等、等等。
（2020年10月11日《绵阳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