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6年12月，重庆的天已经是有些冷了，起早床对于我来说实属不易。可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所以兰素昨晚很早就拉着我睡觉了，她计划着今天早起和我一起驾车去旅行。

兰素和我在一起已经三个月了，我还从未带她一起出去玩过，她喜欢民谣，这个假期我陪她一起去成都。

需要带的东西兰素早在昨晚就准备好了，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们起得很早，就没有做饭，直接去楼下的面馆里吃了碗小面，然后驾车去向了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兰素没有把头发扎起来，长长的黑发垂到了腰间，我开车的时候伸手去摸了摸。

“认真开车。”兰素一向小心谨慎。

“好的。”我笑了笑，认真的看向路的前方，大概上高速快半个小时了吧，沿途的风景都变了很多。

“汤昶，如果说要你在我和生命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呢？”兰素幽幽的问了我一句。

“这难道是你和你妈同时掉到河里去的那个套路的一个变种？”我潸然一笑，摇了摇头。我注意到了她脸上的悲伤表情，突然觉得我需要给她一个更加满意的答案。

“素素。”我偏过头看向她，她眼里含着眼里看着我，我敢肯定她一定看到了我急速放大的瞳孔，但她却含着眼泪在用力的对我笑，我倾尽全力把刹车踩了下去，终究没有改变到结局。

失控的油罐车在连环碰撞之中爆炸了，我只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热度。

我死了，很明确，应该是尸骨无存。

我死在了兰素旁边，她带着眼泪与笑意死去的，死之前眼里满满的都是我。

死之后的事情我从没有想象过，我到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里，整个世界看不出大小，我瘫坐在地上，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你好。”有人在和我说话，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用我自己的声音。

“你是死神吗？”我有些怅然的看着他。

“不，死神是我同事。”他语气平淡。

我突然笑了，死都死了，还怕什么。“你们分工真明确，那你是什么人呢？”我问他。

“我是节度使。”他回答我。

“哈哈，古代的那种官吗？”我觉得有些好笑。“你难道和死掉的外国人解释得通这个词？”

“我用的都是死掉的人他自己的意识内容来和他对话的，简单的来说，我就是拥有更多知识的你。”他说。

“那你是干嘛的呢？”我越来越对这个“人”感兴趣了，他有自己的相貌和想法，但语气神态和说话都是和我自己一模一样。

“我是来带你走一个时间循环节点的。”他说得很官方。

“那是什么？”我并听不懂他说的“时间循环节点”。

“你知道时间吗？”他问我。

“知道啊，时间一去不复返。”我开起了玩笑。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时间是什么样子的。”他解释得很耐心。

“我怎么知道。”我摇头晃脑。

“时间和一条直线很像，但上面有一个个“时间循环节点”。”他描述道。

“那是什么？”我问他。

“想象一根十米长的直线在中点处和一个直径为十米的圆相切，这个组合体就是叫做时间循环节点。”他说得有些抽象。

“所以呢？”我接着问他。

“正常人走的都是直线，而你要走一遍那个循环一圈的圆。”他告诉我。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正常人？”我越听越有趣。

“随你怎样理解。”他不想和我调侃。

“我能不走吗？”我还是想继续调侃他。

“那你可以死了。”他转过了身去，我瞬间陷入了一种极度的黑暗之中。

（全文完。）

（当然，故事肯定不可能这样就完了。）

我叫住了他。“你的意思是，我还可以不用死？”

“随你怎样理解，我只负责带你走这个时间循环节点。”他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如果说我还能活，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活过来？”我有些费解。

“不能改变事件的结局，只能改变它的开始。”节度使面无表情。

“改变开始能改变结局吗？”我问节度使。

“随你怎么理解。”节度使的回答总是不确定。

“你走吗？”节度使问我。

“我走！”说实话，没人不希望活着，因为我并不知道死了会比活着要好，我不愿意冒那个险。

2

节度使说了带我走，却还没有做任何事。

“那节度使，我问你，我现在是或者还是死了？”我问他。

“死了。”他回答我。

“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我实在很疑惑。

“回到现实中去。”节度使对我说。

“那我们现在在哪？”我继续问他。

“时间之外。”他看了我一眼，我和他一起回到了车祸现场。

“呀！”我看到惨死的自己心中一惊，兰素依靠在我身边，血泪纵横。

“兰素她也会走这个时间循环节点吗？”我继续问节度使。

“不知道。”他回答我。

“不是你的工作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有些恼怒。

“无可奉告。”节度使根本没有表情。

突然，一个人从我后面跑来，我避让不及，让她直接从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们现在是什么？”我惊讶的问他。

“不是人。”他回答我。

“我们是鬼？”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随你怎么理解。”节度使回答我。

惨死的我被带走了，应该是去殡仪馆烧成灰，我跟着节度使四处游荡。

“我们会不会被看到？”我问节度使。

“可能会？”他回答我。

“那我们还不采取一些措施？”我为他的淡定感到惊恐。

“没有措施。”他说他是个神，我真心觉得他就是和我一样的一个孤魂野鬼。

“那我们现在去哪？”我问节度使。

“回家。”他回答我。

“家，哪个家？”他说的话再简单不过了。

“兰素家。”他反正就带着我飘，不急也不慢。

“去干吗？”我问他。

“做事。”她回答我。

“做什么事？”我感觉如今简直在和一个智障在说话。

“准备走时间循环节点。”他回答我。

“准备什么？”我问他。

“到家再说。”他带着我，走回了家。

我和节度使到了门口，门开了，是兰素的邻居从里面开的门，她手里拿着的是昨晚兰素准备的那两个包，径直向外走去。

“阿姨。”我叫她，她没有回应我，直接从未身体了走过去。

“到家了。”我对节度使说。“做什么。”

“跟着她。”节度使又带着我跟着兰素的邻居，我对我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们不是要做什么事情吗？”我问节度使。

“她做了。”节度使指了指兰素的邻居。我无从得知一切，只能够跟随节度使漫无目的的游荡。

兰素的邻居将那两个包放在了公园的长凳上，在原地看了看，然后走了。

那两个包我记得明明带着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兰素家里，并被兰素的邻居拿到这里呢？我无从得知，但节度使说我们要做的事情其实肯定有活着人做，我们只不过要跟着而已，毕竟，我们碰不到东西。

“我们可以开始走时间循环节点了。”节度使告诉我。

“怎么走？”我问他。

“碰那两个包，就可以了。”节度使回答我。“在特定的时间地点碰特定的东西，就可以走进时间循环节点。”

“所以呢？”我摸了摸那个包，这是我死后唯一碰到的有质感的东西。

“开始了。”节度使说得很有仪式感。

“开始了？时间倒流呢？光影穿梭呢？”我很是不解。

“没有。”节度使回答我。

“那我现在和我死了有什么区别？”我问他。

“你进了时间循环节点。”他回答我。

“进了有个p用啊？”我恼羞成怒。

“我们正在走啊，现在走的是正序时间，你没有什么感觉，走倒序时间以及过了穿梭点你就有感觉了。”节度使回答我。

“讲清楚。”我都不知道从哪里理解他的话了。

“我们要走四个阶段，就是把一个圆分成均匀的四部分，就像墙上的石英钟一样。我们规定向右是正向流动的时间，而我们现在站在六点那里，逆时针转。在转到三点之前我们都在正序时间里，往前走，也就是现实生活的时间依旧走下去，到了三点的时候，我们再往回走，倒回来，你触摸那个包的时间是那个十二点。走过十二点，我们继续走第三个阶段，依旧是倒序时间，经历的是你死之前经历的事情。到了九点之后，那是这一整串事件的开始，你作为鬼，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在那个事件开始的时候。之后再从九点到六点，我们再次走正序时间，直到六点，你肯定会再接触到那个包，然后时间循环节点走完，你失去一切记忆，这个圈画完了，你现在这个意识从你的世界里消失。”节度使费力想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那兰素会这样走吗？”我再次问节度使。

“无可奉告。”节度使面无表情。

“我们要正序的走多久？”我问节度使。

“不知道。这是你的时间循环节点。”节度使告诉我。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我再次咆哮了。

“我的工作是带你走时间循环节点，现在已经进来了啊。”节度使根本没有任何脾气。

“所以呢？”我反问他。

“我现在跟你走。”节度回答。

“也就是，我们两个鬼，现在可以到处玩了？随意打发时间？”我冷笑道。

“随你怎么理解。”节度使回答我。

“你能不跟着我吗？”我问节度使。

“不能。”..

3.

我死后第一天，我现在是一个孤魂野鬼，带着一个什么狗屁时间节度使。我可以到处飘，没有人看到我，虽然节度使说我们可能被看到，但我毫不关心这些。我要游荡多久我也不知道，节度使也不知道，也许就几天，也许几千几万年也说不定。我第一次超脱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体会到了一种无比的自由。我和正常人一样的过日子，一样的虚度光阴，这种时光闲暇而美好。可我身边只有一个节度使，他自己的东西不会给我说，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自己的记忆，我第一次和自己交朋友，我问他一些我都记不清的东西，他却能一一详细的说给我听，其实，他也不那么讨厌。

我死后的第三天，已经是死了三天了呢！我家人朋友在给我办丧礼。平时有些讨厌的朋友原来也会对我感情这么深，喜欢和我作对的那个同事在我丧礼上哭得潸然泪下，肯定不会是装出来的。我从没有死过啊，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重要，对于那么多人来说，我就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我死后，他们是有多伤心啊。

我死后的第七天，今天是兰素的丧礼啊，兰素只有一个单亲邻居，她爸爸很小就死了。她真的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呢，她邻居人很好，她也是一个很棒的女朋友啊，我和她在一起三个月就已经很幸福了，我追了她好多年啊，足足有六年吧，她认可我是一个漫长的觉得，不出意外地话，我们应该会白头偕老吧。

我都死了一个月了啊，都快过年了吧，我们大学同学聚会呀，我当然要参加啊。他们居然留出了两个位置给我和兰素，我真的特别的感动，他们没有大的遗照，就拿了两个iPad，把我们两个人的自拍给供着，这多用心啊，也是多杀啊。上那道油爆河虾的时候，供货者我的照片的那个iPad居然倒下来了。他们都笑我生前喜欢吃这个菜，死后也忘不了，就把菜端到了我的面前。我是有多不争气啊，哈哈，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知道，兰素会不会也看得到这一幕呢？一定是会笑我傻吧。

死后的第四十二天啊，这个数字很奇妙的，我生前看科幻的时候，还记得这个数字是最终问题的答案，可这个问题是什么，我就连死后也无从得知。我和兰素丧礼没有在一天，但两家人却把我们葬在一起了呢。两个骨灰罐放在相邻的墓地里，也算是在一起了吧。我看着兰素的墓碑上的招牌，总感觉她要对我说什么，可我连最后的那个问题都没有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我真的是很失败呢。

死后的第九十一天，时间飞快，都过了三个月了，我问节度使啊，我如今正向走了多久，那我之后还要走三个这么长的时间。感觉真的好无聊啊，如果我有这么长的惬意的时间能和兰素一起过的话，那我一定会无比的幸福。节度使和我说我到了反序的时间段后会不好受。我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感觉啊，像是被什么吸进去的那种感觉吗？我觉得有点假，毕竟是电影了的情节。

4.

我在死后的第九十二天的凌晨开始了倒序时间，这个感觉真的不好受，我在一个时间倒流的世界，人倒着说话，车辆倒着开，雾霾变成了汽油以及其他燃料，别人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变成食物。我本想逃避这些事实，但我自己也是不由自主的在倒序的做着一切的事情，时间真的是最强大的东西，哪怕是鬼也无法忤逆它。

三个月的时间太漫长，尤其是倒着走的时候，一切经历的都是重复的东西，我心里一直压抑着东西，却无从爆发出来。

终于，我回到了摸那个包的时候，我把手从包上拿开，仿佛经历的三个月时光只是脑海中的一段幻像一样，那段幻像还倒放过一边，我收回手来，继续倒序的走着，回到了阿姨家，再回到了车祸现场。

突然，我感到一股不可抗力将我席卷而入了一片血红色的黑暗，随后是一阵剧痛以及灼烫感觉，那感觉是逐渐减轻的，而兰素烧光的头发逐渐恢复，血泪流回眼眶。扭曲的车变回了原样，我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由自主的倒着驾驶着车辆，我看到兰素扬起的嘴角慢慢恢复平静，我开始倒着回答她的话。

她也倒着问我问题，所有的倒过来的东西都不用我做，节度使说，我在时间之外的时间里，就依旧是一个鬼，我现在就是住在了汤昶自己心里的一个鬼，窥视着他怎样爱着兰素。

我从未想过时光倒流的过程是如此缓慢，我感受得到兰素的嘴离开我的唇，她柔软的指尖离开我的手掌，她和我一起，从早上脱下衣服睡觉，在我晚上在我怀里醒来。我经历着颠倒的一切，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用力的更爱她一点。

渐渐地，我熟悉了这颠倒的生活，我知道每一次别离就是相遇，也知道每一次相遇就是别离，可无论时间怎么颠倒，我爱她变成她爱我，我们之间的爱都没有任何区别。我开始觉得这九十二天太过短暂，仿佛一瞬间我就回到了车祸前的三个月，我醒在了一个凌晨，手机上正在编辑的，是我编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一段告白。

“回到时间开始的时候了，只差了四分之一没有走完，你现在要做你唯一能够控制的那个决定了。”节度使面无表情。

“你是在玩我！”我看着节度使，眼里满是凶戾。我冲着他的脸一拳砸下去，只感觉自己脸上被人重重的砸了一拳，他就是我的意思，我打他就是在打我自己。可我哭着，和狠狠地揍节度使，直到自己被打得昏昏沉沉才撒手开始哭泣，节度使自始至终没有反抗，我只不过在和自己的意识在相互伤残。

“你该选择了。”节度使语气依旧没有情绪波动。

“好，我选。”我冷笑着再踢了节度使一脚，捂着肚子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将那段告白发了过去。

5.

“你已经做了自己的决定了。”节度使爬起来看着我，居然露出了一个很有深意的笑容，他和我待了184天，我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表情。

“你会笑了？”我看着节度使。

“我现在已经不是节度使了，我是他占用的你的另一重人格。”他笑容很艰险。

“哦？意思是你有自己的意识了？”我很是嘲讽。

“是啊，你和我都有意识，可我们都不是汤昶。”他笑了笑。

“那我们是谁？”我问他。

“我们是他的另外两重人格，可这两重人格太弱小了，只能够一起改变汤昶的一次态度，就是刚刚那一次。”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说得很是庄重。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我问他。

“我和你都会一起消失，只是谁能在汤昶身体里存在九十二天的区别。”他将消失这两个字说得很是轻巧。“对我来说，九十二天意义还是有的，谁不想多活几天。”

“那我和你有什么不同呢？”我问他。

“你是决定爱兰素的那一面，并且软弱。我是不爱兰素的那一面，自私而坚决。”他回答我。

“你特地带我来的？”我质问他。

“当然，我和你都怕死。”他回答我。

“消失不和死一样吗？”我冷笑道。

“哼！你也当过孤魂野鬼，那样好受吗？”他冲我扬了扬眉头。

“可现在你要消失了，那九十二天你也不可能得到！哈哈......”我狂笑着看着他。

“不，兰素成全了我，兰素成全了，我~”他把那个“我们”故意拉长，就是想要激怒我。我忽然注意到了兰素回复的消息，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兰素拒绝了汤昶，很是坚决的拒绝了他。

6.

2016年12月31日，重庆的天已经是有些冷了，可今天已经是到了假期了，我一觉睡到了十点。微信朋友圈里有人公布了一条噩耗，兰素出车祸死了，我坐在床上痴痴的笑着，却莫名的感到了一种悲伤的情绪。

的确，我追了她足足六年，可最后她却还是拒绝了我，这世间是有因果的吧，或许她当初和我在一起，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她昨天给我发了一条消息，约我我今晚六点，穿着那件蓝色的冲锋衣去她家附近的公园。唉，真是世事无常，我还是去一下那里吧，当是缅怀一下她，纪念一下我的青春吧。

“嘿，小伙子。”我见一个大妈提着两个大包放在了公园的长凳上，冲我挥挥手。

“这俩包啊，是兰素交代说叫我在这里交给一个穿蓝色冲锋衣的年轻人的，想不到兰素这乖孩子年纪轻轻，就......”大妈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将包递给了我。

接过包的那一刹那，我猛然发觉心里什么被唤醒一般，这三个月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全部成了泡影。两个包里装的全部是我为她准备的礼物，一件不少，她都一一珍藏了起来。我抱着包，眼泪卷着六年的时光洪流倾泻而下，久久不能释怀。

我把两个包拿回了家，七天后，带着满心的悲伤去参加了她的丧礼。丧礼上，兰素的妈妈给了我一封信，我拆开信，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爱心，它的尖尖刚好立在一根和它的横向直径一样长的线上，下面是兰素字迹清楚的一句话：

“汤昶，原谅我，其实，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来自：词卡Vol.1603[ 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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