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咖啡馆，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咖啡馆的墙和地板是全木制结构的，在一楼通往二楼的小楼梯上缠绕着一些绿色滕蔓植物，门口摆了一盆过人高的散尾葵和一些小盆栽。一楼隐约传来的悠扬的钢琴声，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畅、漫长，仿佛要把天地间每一寸的虚空都填满。咖啡的香味在空气中缭绕，氤氲成一个午后时光，弥漫开来......
品着蓝山的香淳，一会儿看看杂志，一会儿又看看窗外熙攘的人流。邻座的咖啡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对情侣，在低语着什么。男的三十几岁的样子，看起来竟有几分眼熟，蓄着小胡子，乌黑的短发异常浓密，发型看起来十分复古，穿着西服，居然还打着领结，好似在赴一场邀约已久的盛宴。他用双手握着旁边女人的手，眼里的深情浓得要溢了出来。女人的手是苍白的，白得近乎透明。只能看见她的背影，浅紫色的连衣裙衬着纤白的手臂。黑得发亮的微卷秀发，瀑布似的披散开来，忽然觉得这个背影美得有些不象人类。
这午后慵懒得让人发困，于是我用手肘撑着头，闭上了眼睛。打算眯一小会。
恍惚中却清晰听到邻座女人轻轻的啜泣声，男人在安抚着她。
“你离开以后我好伤心。＂男人说：＂按照你的嘱托，到无尽海的海底找到最大的珍珠贝壳挖了一个坑，将你埋葬在最南边的海滩上。再用星空陨落的碎片为你搭建了一个墓碑。日日守在墓前，等待着你归来，我等了一百年，三万多个日日夜夜！＂声音里满含伤痛。
＂是的，我知道。＂女人愈发泣不成声：＂自从五百年前两族发生战争，发誓不再来往后，相爱之人走到哪里都会被追逐。我只能一死以求摆脱这个对立的身分。我死以后，魂魄日日在天帝的宝殿前苦苦乞求，我说我有个约定，必须回去。我跪了整整一百年！
男人有些手足无措，似有千言万语想去安抚心爱的女人又无从说起。只能把女人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轻轻地唤着女人的名字：小蝶...小蝶！一声又一声。
女人情绪渐渐平复：＂说说你吧！＂
＂自从埋了你，我就守在墓前，看日升日落！对月吟啸，如此过了五十年！无尽海之王发现他们丢失了镇海之宝的珍珠贝壳，海底似有不稳之象，因此带了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向我讨还珍珠贝壳，我与他们晕天黑地大战了一百日，结果我输了。＂男人沉默了一会。
＂我满身是血，跪在地上哀求他们，用我的护体灵珠作为抵押，向他们再借了五十年珍珠贝壳，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你的身体！＂这次女人主动伸出了手，怜惜地抚摸着男人的脸庞。
＂后来又过了二十年，罗刹国的女王路过墓地，她爱上了我忧郁的眼神。要我跟她回去做她的男人，我不理睬她。她就对着我跳舞、唱歌、极尽妖媚手段。见我不受诱惑。就变化成了你的模样...。
我以为是你回来了，高兴极了，抱着她又亲又笑又跳，和她发生了关系后才发现，她的背上根本没有红色胎记。我....我对不起你！＂男人惭愧地低下头小声地哭泣着。
＂不,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女人轻声地安抚着。
＂我愤怒了，赶她走，她苦苦哀求，我终不为所动。于是她悻悻地走了。
又过了十年，她带了一个孩子来看我，是一个男孩,好可爱啊，健康红润的脸庞。＂男人此时眼里含了淡淡的暖意。
‘’说话快得象倒豆子，一脸的朝气，一脸的蓬勃。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些心动了。想天天看着那个孩子天真的笑脸。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你，放不下！＂男人又哭起来，女人于是干脆挪过去抱着他，将头靠在男人的肩头安抚他。
‘’如此又过了二十年，终于有一天，我看到墓地边的沙石间裂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蔓延出绿色的茎条，绽放出一朵洁白的百合花，犹带着露珠，清香沁人心脾。我欣喜若狂，我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于是砸了墓碑，撬开珍珠贝壳，亲吻了你的脸颊。你真的醒过来了，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男人眼里似有火花闪动，更紧地搂了一下女人。＂你呢，天帝是怎么答应让你回来的?＂
＂我在天帝殿前跪了六十年的时候，我的腿就残废了。只能每天爬着来回。天帝见我实在可怜，就劝我早些去轮回，少受些罪！我不听，只苦苦哀求，对着他哭泣。＂女人嗓音哽咽，似有无边苦楚。
＂天帝见劝我不听，又有些恼怒，拂袖而去！叫侍女们把我扔到九重天外。我爬呀爬，爬了十年的时间，又爬回去了。＂男人怜惜地吻了一下女人的额头。
＂又在宫殿前爬了二十年，腿却又渐渐好了些，又可以跪了。天帝每天进进出出看了我几十年，竟被我的深情打动爱上了我，一定要纳我做他的天妃，我自是不从。他一怒之下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女人又开始低声哭泣。男人将手放在她的头部，轻抚她的秀发。
＂我在十八层地狱里十年受尽剥皮蚀骨之苦，仍抵死不从。他终于还是看不下去，问我到底想怎样？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我们之间的约定，求他一定要放我回去。他听完后，一个字也没说，脸色铁青地走了。＂女人缩了缩脖子，把头更深地靠近了男人的肩头。
＂过了一个月他又来找我，说可以给我三天时间来见你，但回去后要答应嫁给他。我...我答应了。＂
＂什么，你说什么?＂男人震惊了！＂我等了你一百年....！＂女人捂住了男人的嘴：＂我知道，所以......＂
女人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我，我惊呆了：白净的面颊、红润的双唇。圆润的大眼晴，在长长的、略有些湿润的眼睫毛下显得楚楚动人，两眉之间有一颗红色的美人痣，除了发型和服装。她居然和我长得竟一模一样。我恍惚间记起，我的背上也有一块红色胎记！
那个男人也呆住了，显然之前他并没注意到我。女人对着我莞尔一笑，转过身对男人说：＂我该走了。＂说完凭空消失了，男人追了出去。
我的头向下一坠，差点打翻了咖啡。我是做了一个梦吗？不对，一切都太清晰了，我拔腿跑出了咖啡馆，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寻觅着。忽然我看到一个淡紫色的背影消失在南面的一个小巷口，随后一个黑色背影跟了过去。
南面是海滩，我果断地追了过去。果然又看到了他们。
＂小蝶，不要走！＂男人乞求到。
＂时间到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嫁给他的。＂说完女人从头发内拔出一根银色发簪，刺向自己的胸口。
＂小蝶，不要＂。男人泣不成声，也来不及阻止。女人随之化成了一个个圆圆的泡沫，随风飘向海上，飘向天边。又一个个地破灭，溶入了无边的虚空！
我忽然想起，那根银色的簪子，是我蝶人族公主的身份象征，可以使人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我慢慢地走过去，看着那个跪坐在海边，绝望的男人。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刹那间电光火石，经年往事涌上心头，这个男人是我永远的痛，我俯下身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170--桑之宓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