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酒

北风卷着雪在酒馆的窗子上叩击着,我在窗内将酒用马皮包裹着的钢制酒壶一次次倒在桌上的一个矮矮的圆口玻璃杯中,一口口地喝着。望着窗外迎风而舞的那些冬日的余烬,我的嘴角没来由地勾了起来,脸上那两行泪水也流了下来。

在我将醉未醉之时,风停了,在那白雪皑皑的远处慢慢地浮现了几个人影。我把酒壶盖好收进了挂在了腰间,揉了揉发疼的双眼。

“麻烦了。”我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手里把几片铜币递给酒馆老板。

“这次,就算了吧。”酒馆老板张立靠在椅背上,抬眼有些无奈地轻笑道。

“哦。”我还是把钱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缓步挪了出去,外面虽然没了风,但还是让我感到阵阵的寒意。那几个人影很快就走到了距离我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你还真敢在这里等着!”王景元把紧紧裹着脖子的微博解开,在雪地上狠狠地啐了口唾沫说。几个跟在他身后的壮汉腰间的枪把毫不掩饰地漏了出来。

“冯西呢?就你一个醉鬼也敢站在这找死?他人呢?”

王景元探了探他那瘦瘦的下巴,八字胡在他那可憎的脸上颤了颤,近乎戏谑地说道。

他口中叫冯西的人留给我的印象不多,但是他那爽朗的笑容,高高扬起的下巴,洒脱的动作,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是因为他的所有特点都是我从来都没有的缘故。

冯西离开过两次,回来过一次。

盛夏,路旁开着一堆堆五颜六色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时不时地看到一些光秃秃的地面干裂着,像一张张枯竭的布满皱纹的老人皮。空气似乎也被太阳晒得扭曲,风也是热的,有气无力地吹着。

我一如既往地在酒馆里吃着冰块驱赶着热气时,“咣”地一声,冯西高高的个子撞开厚厚的木门扬着他那始终骄傲的下巴壳走了进来。

“杨!”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后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得出去一趟,嗯……估计要走一阵。”我咀嚼着碎冰,头有些晕晕的看着他。“走一阵?你干嘛去?”“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有个女人纠缠上了我,她似乎还对感情较上了真,而我对于男女间的那可笑的感情问题的态度你是知道的,不管如何胡搅蛮缠的家伙总是让人不知所措。”冯西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他那阳光率直的眼睛即使在这样的气温中还是如此的神气十足。他口中的女人我也见过,确切地来讲是那次我也在场——那个冯西一脚踹倒了镇里的混混王景元的画面一直很清晰地储存在我的脑子里,也是那个画面瞬间征服了付洁,付洁那个丫头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来自来熟地和冯西攀谈,那一天他们就你侬我侬地粘糊到了晚上,直到最后冯西拉着我开溜。

听冯西的口气似乎他真的要出去走一走,不过他要做什么我也不想去多打听,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我压根就不以为付洁会厚着脸皮地腻到这里来,我相信冯西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逍遥快活的借口罢了。

可是他一走,三个季度就过去了。

那一年的冬天付洁才来,不过她能来就已经让我很意外了,即便我反复地告诉她冯西是如何如何随性的不知所踪的情况,她还是不大相信似的。我似乎有种感觉,那就是冯西走后他们又有了交集,不然付洁这丫头的感情爆发的时间实在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就在我有些生厌地拉开酒馆的门回家时,王景元带着两个混混走了过来。我心里一惊,一下就停住了脚步。走在我身后的付洁推了我一把,我被她推得踉踉跄跄地趴在了地上,要命的是头直接磕在王景元的鞋上。我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但王景元似乎并不想理会我,他直接去拽付洁的胳膊。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爬了起来用胳膊将付洁的身子往后撞了一下。随即我的心里一凉,我不像冯西,我招惹不起像王景元一般的坏人,我愣愣地看着一脸惊讶的王景元心中不知所措,腿像是两根不能活动的木桩一样扎在雪地里,眼睛被冷风一吹,两行酸涩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王景元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骂了声“狗东西”后就看向我身后的付洁。我被一个巴掌打得整个身子都向一侧栽倒了过去,两条腿踉跄着直接跪在了地上没有勇气站起来,脸上的疼痛让我清醒了不少。我以为王景元会再去对付洁做什么的时候,戏剧性地,付洁绕过我的身子走了出来,回过身厌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口唾沫就出现在了我的脸上。我身子抖了一下,随即就像个雕像一样地一动不动了,那口唾沫直接在我的脸上结了冰。王景元带着付洁走了,走之前看了我一眼,然后笑骂道“怂货。”

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冯西回来时,外面正战火连天。

酒馆里,我看着对面的冯西久久的沉默。直到他打开了话茬。

“那个,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你道个别。”冯西有些尴尬地说。

“这次又想去哪?”

“去打仗,活着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对了,你去不去?”

“打完仗后留下的都会是好人吗?”

“……我想不会。”

“那就没必要。”

其实我想和他出去闯闯,但始终是说不出口。他也许是知道我没有那种直面一些人与事的勇气,所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冯西是第二天走的,王景元放出话来要找他算算旧账,不过冯西只让人告诉他自己随时会在这里等他,过期不候。

看着面前的王景元一行人,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层一层的黑影,我知道酒里的药物已经在自己的体内发作了,感觉身体对外界的知觉在快速地消失,我想用力地睁大眼睛再看看这个世界,不过也没什么意义。

关于世界,关于人生,都有太多的疑问永远都没个答案,在酒盅里沉醉地人生,在枪口里躁动的人生,或许没有好与坏之分,只是个无奈的选择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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