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逍遥游》的解读可以分三种,一种是赞成大比小好,一种是赞成大小都好,一种是无大无小。王夫之的观点应该属于后者。
多少,长短,轻重,大小是互文,指文本里的例子和推广的概念。蜩与学鸠讥笑大鹏,在文本看来是“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如大年。” 其实这里就有一个矛盾了,与其他篇章提到的“丧我”,“无知”就差等了。所以 “昏昏黑黑睡中天,无暑无寒也没年。彭祖寿经八百岁,不比陈抟一觉眠。” 大小的比较是没有尽头的,永远有更大和更小的存在。不能困与大小之辩。
但大小是客观存在的,不承认也是自欺欺人。大是积累,厚生于积;风是工具,扶摇之风;势需要认识,天下有势;人情可以改变这些,情可以从小变大。
“势之困尤甚于情。情有炯明而势善迷,岂不甚乎?” 环境决定人情,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优点,九万里的势可以改成一寸光阴一寸金吗?榆树檀树很好,不知樟树银杏更棒了?情可以练,但势很难改变了。
所以,不能执迷于大。执着我,执着功,执着名,攀比谁的房子大,车子好,子女聪明名校。很多是无法改变的,已经有势决定了。人不可能成仙,也不可能变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要到达这点,对普通人很困难,但认识天地六气,就是良好的开始。
由此,“知”才是最终的答案。我们呼唤自由,希望消遥游在世界,但愚昧阻碍了我们。一个是对自由的误解,没有认识到自由的相对性。一个是过于追求功名利益,忽视内心的满足。知不是知识,因为错误的知识积累可能只是成见。而是知道自己的定位。如果知道了大小,就可以忘记大小了,那就真正自由和逍遥了。
在《庄子解》中,王夫之还特地理清了逍遥游与其他内篇篇章的关系。
“寓形于两间,游而已矣。无小无大,无不自得而止。其行也无所图,其反也无所息,无待也。无待者:不待物以立己,不待事以立功,不待实以立名。小大一致,休于天均,则无不逍遥矣。逍者,向于消也,过而忘也。遥者,引而远也,不局于心知之灵也。故物论可齐,生主可养,形可忘而德充,世可入而害远,帝王可应而天下治,皆胳合于大宗以忘生死;无不可游也,无非游也。”
无大无小,逍就是消,忘记。遥就是遥远。忘记成见,才能远,宁静致远。无待无我无功无名,所以可以《齐物论》,才能《养生主》,养生养形,忘生忘形,可以《人间世》,《德充符》。最后可以治国安邦平天下,为王和师。《应帝王》《大宗师》。
附《庄子通》原文
多寡、长短、轻重、大小,皆非耦也。兼乎寡则多,兼乎短则长,兼乎轻则重,兼乎小则大,故非耦也。大既有小矣,小既可大矣,而画一小大之区,吾不知其所从生。然则大何不可使小,而困于大?小何不可使大,而困于小?无区可画,困亦奚生!
夫大非不能小;不能小者,势使之然也。小非不能大;不能大者,情使之然也。天下有势,“扶摇”之风是已;我心有势,“垂天”之翼是已。夫势之“厚”也生于“积”:“扶摇”之风,生物之吹息也;“垂天”之翼,一翮之轻羽也。然则虽成乎势,大之居然小也固然。
势者,矜而已矣。矜者,目夺于成形而已矣。目夺于成形,而心怙其已然,然后困于大者,其患倍于困小。何也?心怙其已然则均,而困于小者,无成形以夺其目也。为势所驱,不“九万里”而不已;亦尝过“枋榆”矣,而失其“枋榆”。“扶摇”之风,不可以翔“枋榆”;“泠然”之风,不可以游乡国;章甫之美,不可以适于越;势之困尤甚于情。情有炯明而势善迷,岂不甚乎?
然则“乘天地之正”者,不惊于天地之势也;“御六气之辨”者,不骛于六气之势也;必然矣。无大则“无己”,无大则“无功”,无大则“无名”;而又恶乎小!
虽然,其孰能之哉?知兼乎寡,而后多不讳寡也;知兼乎短,而后长不辞短也;知兼乎轻,而后重不略轻也;知兼乎小,而后大不忘小也。不忘小,乃可以忘小;忘小忘大,而“有不忘者存”,陶铸焉,斯为尧、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