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我是一个坐公交的人。所以我就去跟时间赛跑。
这么说可能显得很时尚,还略微带那么点矫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当我们把现实融进奇幻的片刻,总是需要做点不出格的理子来敷衍堂皇,是的,我再次像头箭猪那样奔跑在尾气的身后,或许我还像样地发出点应景的哀嚎,像所有人的乡下姑妈那样招手堵停。但是没有,多么可惜,撵跑的间隙我瞄到司机像一尊如来那样平视前方,头部像被502粘住了一样稳重踏实。仿佛万千鸣笛皆是雷音三宝。
他有他的老卵,我胆敢私自瞎喊。魔都,魔成狗。
如来佛开公交不是没先例,李海鹏还有佛祖在一号线呢,尽管我对佛学饱含敬畏,但这种敬畏别于其他情愫,我暂称它为贫情。这世上有很多贫情 ,皆源于自娱自乐。譬如喜欢吃锅巴汤非要说乡土情怀,穿全棉三角裤头是为了落实全棉二字,在斗室之内搞盆竖起的仙人掌摆栽,却归咎于艺术情调。这都是贫情,弄明白了它,你就离死不远了。
扯远了,据我经历,坐公交大致分为三个步骤。即等公交-开公交-下公交。
等车。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四海游离之辈聚在一起等待四方转轮,有金鸡独立怪客,瘫坐护法,蹲功大师等等。载着他们去往不同的地方,这里没有先来后到,决定你下一秒跨上是前门还是后门,完全取决与反应与体魄。屁股肥硕,肉身作呕,一命换一命都能为你赢来与佛同席。
开车。妇孺皆至茫然若是,有悠然自得屈居几百万个屁股摩擦过的塑料凳上掏吸油纸擦脸的靓妹,舔着鼻涕叫喊母亲大言不惭未老先衰的孩童,黝黑脖颈上纹有灿烂异常不知龙蛇马羊的皖K青年。数不胜数,灯光舞台如此,我多么想为这些陌生的朋友导一场戏,那样我就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半吊子导演,开辟引领中华公车演艺事业。也许我的壮举还可以登上新闻联播,我仿佛听见了我的祖父肩扛一担晚稻子吱吱呀呀走在秧田大道,通往碾米的途中,那别在中山装荷包里的锈迹收音机爆出我名字的刹那,一粒粒雪白的大米也几乎同时出世,也许他会激动的赊一斤猪肉带回家干干?
世相。我坐车有个习惯,喜欢往人少以及亮丽干净的地方跑。这么说显得有些废话,我来到了人群靠后的中央区,这里便于我俯视群车,真是太爽了。这么多陌生的小细节被我收尽眼底。看,那个处男般的四眼田鸡正往身后的性感少妇身上微蹭,那个那个,一名伸开双脚的虎狼大汉开始了他的梦中肉色短袜止痒术,还有斜视窗外那个,双手交叉抱拳,眼神迷离,失恋?找工作?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畅想?未尝可知。高楼花草映立的斑驳车内,光线射向心经,让人不忍淬读。
技巧。挤是核心词汇,惯于房中术的人想必也钟情此运动,继而是流离狂躁的痞气少年。车门开启,肘肩对抗,声嘶力竭,方言四起。锅煎鱿鱼般令人期待与激昂。当鱼贯而入代替喧嚣调笑,人们占据领地的意图昭然若揭,挥拳放话,仿若置身大敌当前的战壕,揩油传卡踩脚诸类抱怨挣扎比比皆是。看来清明上河图只是公车上人图的一个下卷。
到站。这个环节有睡过头的人,他们应并入全世界最可爱的人之一。我曾有幸目睹一位司机用沾满茶垢的水杯鼓捣酣睡者的下巴肉意在督促他快点醒来。意思大致是,“喂,两块钱用完了,要睡回家睡去!”
下车。这是整个流程里最井然的部分。人们总是这样,口头重复着过程比结果重要的神不灭论,手上做的却大相径庭。在临终前来个痛快,如果言行一致,我想每个人都会轻松一点收获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