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琳姓赵,这是我刚搬来的时候她告诉我的。
第一次正经打照面,是因为要填单子而向她请教小区的具体地址。她和我讲了一个地址,又让我等等,接着去问了她住在隔壁的妈妈,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妈妈。
一个中等身材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微卷着,穿着棉质的短袖和粗布裤子,和任何一个单位退休的老人没有差别,如果你早上起得早,那么去公园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老人在打太极,或者跳着奇怪的健身操。
但是她的妈妈对她很不耐烦,说,我不知道,这种事不要来烦我!我听到如此生硬的回复多少有些吃惊。晓琳走出来抱歉地对我笑笑,我说没事,就进了屋。大概她的妈妈没有看到我在屋外,所以对她的提问显然有些不屑一顾。隔了一会儿,这位老阿姨来敲我的房门,好心地提醒我不要将单车停在外面,也许是她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些失礼,所以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我很感激。然后关上门,又各过各的生活。
有一天回家,晓琳从房间探出脑袋,和我打招呼。我就自我介绍,问她叫什么。她听到我的名字,有点高兴,说,晓琳,赵晓琳,我们只差一个字呢。我礼貌地笑笑,也没有具体问,到底是哪三个,拖着车子进屋。不知是哪一个作家说过,中国女孩子的名字,那些萍啊、琳啊、婷啊……叮叮当当连起来,就好像一串钥匙,所以我想,晓琳,就是晓琳吧。
晓琳大概二十几或者三十多岁,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身材挺标准,头发有些蓬松,见到她时总是有个小辫扎在脑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偶尔踩着高跟鞋,像办公室里一身打印机味道的墨守成规的文员。
她住在我的隔壁,我们的睡房和阳台仅一墙之隔。不过她很安静,一个人住在隔壁。没有声音,没有朋友,也没有多余的消遣。她似乎不经常出门,所以每次回来都见她房间亮着灯,这让我对她的职业有些好奇。
她和她的妈妈似乎也并不亲昵,因为我在家时,总是听到她的妈妈隔空抱怨或着数落她。最重要的是,这个家庭,始终没有男人出现,无论是年长的,年轻的,还是年幼的,一次也没有,连小男孩儿都没有。有时还有一个小女孩儿坐在饭桌前对着几碟菜哀怨地吃稀饭。但是那个小女孩儿又好像不是晓琳的小女孩儿,因为在我对她的感知里,她分明还是一个没有升级的女孩子啊!
晓琳在有些事上显得多少有点木讷。有天我在小区门口遇到她,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她打招呼时也若有所思。有天晚上,她来敲我的房门,问我可不可帮她。我问是什么事,她说她刚买了一只智能手机,不知道怎么用。
那是我第一次进她的房间,逼仄的空间里有点乱,衣服和被子随意地摊在床上,桌子上摆满了七零八落的东西,喝水的脏杯子,吃了一半儿的饼干,蚊香片,塑料袋,还有一瓶药。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方形的小电风扇和一个灰色的老旧闹钟。电视下的箱子里有一大堆旧书和旧杂志。靠墙的一个角落里,也是一大堆旧书,有半人那么高。床头柜上方的墙上挂了一幅奥黛丽赫本的黑白照片。我问那是谁,她如数家珍。
但是整个房间也还是散发着一股孤独的味道。我接触过一些人,有意无意地闯进过一些人的房间或者生活,发现他们都各自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味道。有一些老人,他们有自己特有的气味,那种气味把他们全身都包裹起来,酸酸的,或者像某种沉香木屑的味道,连房间里也处处弥漫着那一股衰朽。不过,小孩儿和少男少女们通常都是很香的,是一种奶香或者阳光青草的清新气息。还有就是成年男女,刺鼻的荷尔蒙,每一粒空气分子都张开嘴在诉说他们的欲望。
孤独的味道又不同,就像晓琳墙角的那些旧书发霉时发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