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港人吃鱼,血液里总带着点偏执:不吃“过夜”鱼,不吃“过冰”鱼,非要是绝对新鲜的才可以。每当全国实施“伏季休渔”,渔船不得出海,体型硕大的深海鱼在菜市里难觅踪迹的时候,小市民们就只能把这种偏执寄托于浅海可以网获的小鱼。
我的母亲在内陆长大,生下我之后,才举家迁居渔港城市。曾有一段时间,父亲在渔港工作,下班回家时,常常能带回一些品种繁杂的小鱼。在渔港安定下的初期,如何把这些手指大小巴掌大小的小鱼料理得美味,曾经一度让我的母亲无所适从。
炸,十分耗油又热气上火;煎,用锅铲和筷子给鱼翻身时一锅鱼都被翻碎;蒸,果然是最能保持小鱼完整的方法,却味道清淡不够下饭,必须花时间提前腌制。
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料理小鱼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煮汤。新鲜的鱼以少量清油一爆香,再加清水慢煮,简简单单的做法便得一锅香白似乳的鱼汤。然而,日夜奔忙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鱼汤虽然鲜美,终究不是下饭的好馐。
直到一位渔民告诉母亲海鱼烹饪的诀窍——煲。旧时,渔民出海打渔回来,卖相好体型大的渔获,都拿去卖了来养家糊口,剩下的小鱼没人要就留给自己家人享用。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上漂流,没有多余的佐料,就把以船为家的渔民,不单食材原料有限,连柴火能源也有限。
煮上一锅米饭,在集热持久的砂煲中放入捕得的小鱼,用有限的柴火小火慢慢地煲煮,不需要时刻留意火候,不需要过度浪费能源,只需些许功夫,几条小鱼,若干腐竹,一把腌菜,半碗粉丝,一只砂煲便能烹出一大锅让人心满意足的美味鱼煲。
锅底粘稠而温润的小半碗黄白鱼汤最撩人,用汤匙要出来淋在饭上,搬运来吃,咸味足够香味扑鼻。一条小鱼夹到碗里,鱼肉结实,丝毫不软烂。用筷子轻轻地穿刺挑拨,却难以把鱼肉剥离。非得下嘴去咬,那一大片丰满细腻的鱼肉,才乖乖离开鱼骨。
海鱼虽小,鱼刺却少,放心大胆地豪迈要下去,唇齿余香,虽谈不上什么珍馐奇味,却也算得上是一日辛勤劳动之余对自己的一顿小小犒劳。
得高人点拨之后,母亲做的鱼煲,简单却美味,甚至不需要记住食材的分量和火候的时间,一切都像是信手拈来又浑然天成。鱼煲的关键是鱼一定要新鲜,鱼不要太大,一般都在半斤以下,肉质才鲜嫩细腻。
葱蒜切片,慢慢铺上一层在砂煲底部,将鱼内脏摘除,用水洗干净,直接放进煲内,淋上一圈食用油,再撒上一抓食盐,如果条件允许,最好选用直接从盐场买到的颗粒状粗盐,盐度不高,狠狠撒上一大抓都不为过。不需过度执着于油和盐的分量,大胆豪爽地多放一些。
姜蒜、鱼、油盐,盖上盖子,煮开之后,开盖加上半碗米酒,再无其它任何佐料。继续盖上盖子,小火煮到听见滋滋的油星飞溅声,鱼就算煲好了。打开盖子,姜酒的浓郁和鱼的清香流窜而出。清淡之中,保留了海鱼的原汁原味,不油腻,不辛辣,美味却养生。
有时,母亲见我吃腻了清淡,想着换一换口味,就会做一个豆瓣酱鱼煲。料理步骤与清汤鱼煲是一样的,只不过把其中的食盐,换成了颜色鲜明味道浓重的豆瓣酱,再加入两粒酸梅一起煲煮,做出来的鱼煲咸咸的酸酸的,非常好吃。
香醇咸厚的豆瓣酱包裹住细腻的鱼肉,吃起来咸中竟又带有风情万种的酸味,引人停不下筷子,大口大口将鱼吃得干干净净不说,就连豆瓣酱也舍不得浪费,三两勺豆拌酱浇在米饭上,仔细拌匀,一碗光溜溜的米饭下肚,一样美不可言。
原创作品
2014年5月8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并非关于吃的一切】
微信搜索:chilechilechile (谐音:吃了吃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