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夜里,只有角落木柜旁有一束手机的光亮,男人靠在那,用无比沙哑难以追溯根源的缥缈的声音一边又一遍唱着那首歌。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融进歌里。
清晨,一切都归于平静,似乎只有那无比沙哑难以追溯根源的声音在浅浅地吟唱……
(1)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天。
他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学校,终于有了自己的校歌。校歌就像一个标志,它标志着你的学校与人家学校根本的不同,有了它,才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学校。
他记得当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他觉得有些恍惚,那是一种全身血液一下子涌向大脑的感觉。恍惚之后便是喜悦,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大声地对所有人说:“我想听。”记得那一声‘我想听’似是一道闪电,贯穿了整个教学楼。
他记得他马上跑去找校长。
他也记得他叫校长恩师时脸上挂着和蔼微笑的校长。
校长眯起来了眼睛里充满着阳光和雨露,他告诉他,校歌是他自己填的词。
他一回家就激动的脱下鞋子,把疲惫的身子靠在角落的木柜旁,一遍一遍大声的唱属于他自己,属于他恩师的校歌……他不知道他唱了多久,也许是直到黑夜笼罩城市抑或许是黎明袭来的那一刻。
有学生嘲笑他,说他傻,说他蠢。
那么爱自己的校歌做什么?难听死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忍受着。他们不知道的,他在年轻时候就已经在这所学校工作,工作了三十余年,从当初的小老师到了今天的教务主任。这一路风风雨雨,他被学生恨被学生骂,可依旧坚持着自己。他在最困难时,得到过校长的指点和帮助,这让他鼓起了勇气,坚持了自己,哺育桃李。
从此他叫校长就叫恩师。
校长也不答应,只不过是慈祥的笑着。
他发誓,一定要尽全力帮助校长,创办好他的学校。
(2)
二十几年过去了。
从默默无闻的小学校变成了众所周知的名校。
他忙的焦头烂额,却很开心。因为他的愿望实现了啊。
可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校长的脸上不再有阳光充斥,不再有雨露,眼里不再充满着希望。而是化成了一粒粒微小的沙粒,随风飘散。
飘散到哪里?
大海,天空,草原,或许是成为了太阳的一缕光辉,正照耀这地球上某一个小地方。
曾经那个亲切的家,变成了什么也没有的空壳。老校长再也不会漫步在落满百花羊蹄甲的操场上,再也不会亲切的问候每一个同学。
阳光依然照耀这那所学校,但是那一缕缕阳光没有温度,那只是阳光而已。
在校长刚死的那几天,阴沉笼罩着苍穹。那雨一连下了一个星期,学生们说那是上帝的眼泪,是上帝不舍这个辛勤的和蔼可亲的老校长归隐于苍穹所流露出的惋惜。
他已近中年,他原来以为他再也不会流泪。但当他听到死讯时,他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黯淡无光了,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簌簌的流了下来。
那可是他的恩师啊!
那可是他一辈子的恩师啊!
他在心里哀嚎着。从那天起,他的世界就没有了阳光。
他一连请了几天假。每天晚上都一边又一遍唱着老校长所写的校歌。他唱到嗓子都要沙哑,唱到没有力气,唱到他昏昏沉沉的睡去,唱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空气里还回荡着他的歌声。
(3)
他明白他必须要回学校了。他要面对他该面对的事。
校门口那枝老校长亲手种的旖旎的桃花盛开着,它似以学生们的朝气为养料,蓬勃的生长着。桃色蔓延在校门口,粉红由浅至深,碧绿由深至浅,美的不可万物。
可人却不在了。
当他看到那些在清晨朗读着课文的莘莘学子们时,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他心中蔓延。
他要把老校长的信念延续下去!
他应该代替老校长哺育他的桃李。
于是他走向办公室,拿起了桌上尘了好久灰尘的三角尺和圆规,清了清嗓,向教学楼走去。
(4)
结束了一整天工作的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回家后便到头就睡。
他在雨声中昏沉睡去。
他记得恩师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沉郁的天气,毫无规则可循的雨声拍打着花草树木。
“吴传。老校长找你。”
他从医院的长椅上抬起了头。连忙跑进病房。
果然,看到的还是那张和蔼可亲微笑着的脸。只不过眼里充满了疲惫,脸上的肌肉因为药物的影响松松垮垮的。
他小心翼翼的叫道:“恩师。”
回报他的还是那张松松垮垮的和蔼的脸。
老校长慢悠悠的说:“听说作文比赛的成绩快要出来了?”
他说:“是,我们学生成绩还是不错呢。”
“告诉那些学生们可别太得意了,还有啊,让他们等着我回去。医生说如果恢复的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老校长没等他接话又自顾自的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九班的语文成绩啊。等我回去了之后我可要见见他们的语文老师。”
他原以为等来的是老校长出院的好消息,谁知等来的却是死讯。谁又会在在世上最后的弥留之期想到自己的学生呢?
这些话现在早已随风飘散,他却铭记在心。
(5)
后几年,学校做的越来越风生水起。他常常望着碧蓝的苍穹对他所有功成而归的桃李说:“老师以前也有个恩师。他现在就在天上和蔼的看着我,看着你们。”
学校旁的桃枝长成了一棵小小的桃树,颜色比以前更加浓艳。
仿佛是对老校长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