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那坟茔上的杂草盛了又败,败了又盛,寒来暑往十年间,唯剩这满腔哀思不减。

 据说,每个人都会死去三次。第一次他停止了呼吸,意识消失,不再有思考的能力,这是生物学上的死亡;第二次是在他下葬的时候,人们来参加葬礼,活着的世界上不再有他的位置;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掉的时候,到这个时候,才能说他真正地死去了,永远地死去了。如此说来,你还并没有真正地离开,因为我还没有把你忘记,你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忆还没有被完全地抹去。

 十年,整整十年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你,想起十年前你离开的那一幕,心中的疼痛便越来越清晰。十年前,我并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你躺着冰冷的棺材里一动不动,只知道再也没有人抱我在怀中哄我睡觉,只知道你会被埋在冰冷的土里然后再也不会回来。我看见爸爸妈妈姑姑他们都在流泪,我问妈妈,爷爷呢,爷爷怎么不起来抱我,他怎么睡在那里不起来了呢?没有人回答我,我只记得出殡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模糊了我的眼睛,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从前的老房子已经被拆,狭窄又坑坑洼洼的道路也变成了柏油路,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当初不更事的小女孩也已亭亭玉立,而你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十个年头了。这十年来,我从未忘记思念,抓着对你模糊的记忆不放。可是我多么害怕,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如果这一点模糊的记忆也没有了,忘记了你的模样,那我该怎么办。我曾一度不敢相信,我那么大的亲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它永远不会等你准备好才发生,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

  十年,我从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长成了20岁的少女,当初对死亡的恐惧现在却愈发地明晰。明明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世间的常态,可还是无法坦然面对死亡,它就这样理所当然地一个一个带走我爱的人,然后也带走我。我多么害怕要承受一次又一次亲人分离的痛苦,却从来都逃避不了。所以才有珍爱生命,珍惜现在这一说法吧。活着的时候永远不知道活着有多美好,只有真正感受到死亡带来的痛苦才会醒悟。

 远方的故乡,那里住着你的灵魂,是你心心念念的归宿。而我在遥远的异乡思念着你,这是你的第十个忌日,没能在你坟头点一柱香,不要认为是我忘记了你,我明明记得你说过天边最亮的那颗星便是你去后要待的地方,我明明记得你说过你并没有离开,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可以看见我们的地方。你看我多听话,这些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

  十年后的今天,我在异乡,唯有这一纸文字,一腔哀思,方慰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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