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一天天变大,逝去的妈在我心里变得愈加清晰。她虽然走远了,但她熟悉的笑脸永远定格在我心里。
回乡下时听村里人讲,妈年轻时长得很漂亮。大眼睛,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从高小放学回家,一街两行端碗吃饭的人都是看的。估计等同于李春波歌里的小芳吧。也许是《诗经》里的秦氏好女罗敷?用现在话讲也是村民心里的女神了吧。许多年后爸遗憾的说当初怎么没注意到大眼睛是单眼皮。但在我多年的记忆里,妈的聪慧和能干更让我忽略了她的容貌的俊秀。
我是家里的老幺,上面哥姐带我一共六个孩子,奶奶由爸弟兄三个轮流赡养,每隔两月来住一个月。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上有老下有小,妈陪爸过的日子并不容易。尤其是爸是老师,除了管我们学习和每个月工资交给妈,在家里基本是甩手掌柜。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家里的那台不算太旧的上海产的缝纫机,在窗户下静静的摆着,上完班和操持完家务,妈总是在那里缝缝补补,或者za鞋垫。每到进了腊月,妈更加繁忙。累了一白天,晚上就着并不明亮的电灯在缝纫机前忙碌着。为我们赶制大年初一的新衣。爸有时拿我开涮和妈说几句玩笑话,诸如她不是我的亲妈什么的,五六岁的我信以为真,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穿上才脱的棉袄非要连夜去找我亲妈。但结果往往是我哭累了,那熟悉的哒哒声伴随着我进入梦乡,与我那是最亲切动听的音乐。
虽然家里孩子多,但我猜妈给我的爱更多一点。因为46岁的我现在还记得妈给我买的那个唯一的玩具布娃娃的情形。我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妈骑着自行车带我去新华街赶集市,百货公司支的摊也在街上,货架上摆着穿蓝色纱裙的布娃娃,大眼睛,长睫毛,眼睛还会眨,真可爱啊!哪个小女孩不想要一个这样可爱的布娃娃呢?妈指着一坐一站的两个不同造型,问我:“你想要坐的娃娃还是站的娃娃?”我觉得坐的娃娃更乖巧,挑了那个坐着的娃娃,欢天喜地的抱回了家。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娃娃的价格——五块钱,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后来姐姐们都不无嫉妒和羡慕的说妈对我最好,因为妈从来没给她们买过玩具,玩的都是妈把别人扔掉不要的布娃娃捡回来,把手脚和脸取下来又重新做的,根本没有我的这个好。“天下老,都向小。”看来说的很有道理啊,但我心里是如此温暖和喜欢!
那时候爸是严厉的,也许是生活的压力,也许是工作的不顺,回到家里极少给我们露笑脸。不是吵这个就是训那个,搞的家里的气氛很紧张。妈心疼我们,有时急了就跟爸狠狠吵一架:“孩子们怎么了?你整天不是吵这个就是吵那个,你不会好好跟他们说?”吵完之后,爸能好上几天。所以妈在我们心里是温暖的,是庇护神。每每放学回到家,第一句话一定是:“妈——”妈在家时总会及时回应一声“哎——”。如果没有听到回应,第二句话一定是:“咱妈呢?”现在想想,回家能喊一声妈,能听到她熟悉的回应是多么幸福的时刻。
再后来,我上初三时爸患癌离开了我们,我两个哥三个姐,哥未娶,姐未嫁,全家的重担都落在了妈一个人的肩上。由于家里经济负担重,尽管我的中考成绩远远超过了市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妈还是不许我上高中,说:“你就别想上一中,你就是将来考上大学家里也供不起!你报小中专吧,国家管培养。”两句话打破了我的大学梦,那个我心里的象牙塔。我觉得很委屈却也不敢违背。乖乖报了小中专由于成绩好被师范优先录取。
委屈归委屈,妈对我这个老幺还是很疼爱的。记得去师范报道的那一天,是妈用自行车驮着洗脸盆被褥送我去的。师范地处郊外,是新建的校舍,校园里除了满地疯长的荒草,没有一棵树,没有围墙。那一年的冬天感觉好冷,也不知是离开了妈心里冷。我看室友围的拉毛围巾又软又暖,也向妈要一条。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妈骑自行车蹬了一路上坡来了,那个熟悉的黑皮包挂在左边车把上。看见我,妈从车把上取下黑皮包,掏出一个红底白花的拉毛围巾,很俗很艳的那种,又掏出一包圆酥,这是妈最喜欢吃的,一并递给我说:“山边儿冷,别冻着。”三两分钟后就骑车走了,望着她蹬车远去的背影,那28型的红旗自行车和她微胖变矮的身躯那么不协调,我不禁为她的安全隐隐担忧。这就是我妈。
而妈,硬是一个人在那两年内给两个哥哥娶了媳妇,送大姐二姐出门。家里的灯泡坏了,灯绳断了,妈就成了电工。过年家里墙发黑了,妈又成了粉刷匠;才垒的灶台上不来火,妈拆了又重垒。邻居们都说我妈是个能干的女人。可是现在我清楚,妈也是个女人呀,她何尝不想找个人替她分担一下呢?这都是为了我们啊。
随着三姐早早出嫁,家里只剩我这个老疙瘩和妈朝夕相处。而我偏偏婚姻不透,迟迟嫁不出去,所以和妈的感情更加亲昵。虽然我已经子承父业当了老师,可是在妈的眼里我还是个孩子。又到了冬天,气温骤冷。晚上妈嘱我早早上床睡觉,然后拿起我才脱的蓝花棉袄,戴上花镜,在灯下给棉袄的领子和袖口撩上领套和袖套,省的我早早就弄脏了棉袄领和棉袄袖口。当妈把缝好的蓝花棉袄搭在我被子上的时候,那一刻,在寒冷的天都被妈给的温暖挡在屋外。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我含着笑意甜甜睡去。
此刻我多想喊一声:妈——,可惜已无人回应。
妈在,爱就在,妈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