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医院里,一切照旧,说不上好,也未至于不好。医生看了看片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看看我,好像在等我的主意。我提了几个想法,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仿佛我是医学院在读的学生,在等候医师的考核。出来的时候,想起阿姨要我帮她买个烘山芋。医院书报亭边上总有一个大炉子。我站在那里,考虑了半分钟,是买书报亭这里的大烘山芋但是带回去应该凉了,还是买离家近的小烘山芋,回去时还可以是热的。最后决定,买个大的,凉了就回去再热一下吧。在风口给大烘山芋付钱,可比之于等医生的诊断,要漫长得多。
传达室里,有朋友寄来的书,“王小波全集”。我从未说过我有什么潜在可能去喜欢、或乐意来认真地,一本本地读一读王小波,更何况如此一大摞,还要我一个人往家搬,很重。我还是更中意轻巧的礼物,“礼轻情意重”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的。把大烘山芋给阿姨,她说,怎么买这么大一个,我说我不吃。坐在阳台上,拿包里的钥匙拆书上的塑料包装,就像某某先生用钥匙拆掉枇杷糖盒子外的塑料膜一样。于是想着,果然还是和谁送来的有关。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送来的东西,就是搁置一旁也会嫌它占地方;一个顶喜欢的人,就算送个秤砣,大概也是“沉甸甸的快乐”吧。看着一地的包装纸,真为这些黑压压像秤砣一样的书沦落到了我这里,而感到不值得。
我让阿姨帮我倒杯水,可以加点蜂蜜吗。她倒了一杯滚烫的,用一根筷子搅来搅去。我喝了一口筷子味的白开水,拿起一本“秤砣”来看,里面一页是这样写的:
你好呵:
今天我还得提前睡觉,现在差五分十一点,别的屋子全都灯火通明,夜猫子们都在拼命用功,可是我得睡了,要不然感冒好不了。我祝你考试考得好!你就不像我,天天给你写信。现在你考试,原谅你,以后可不行。以后不写就不跟你好了。
星期二夜
没有落款,不过看版面编辑,应该是李银河的。觉得也是挺有趣的。阿姨抱着热好的大烘山芋,踱到阳台,来问我医院去得怎么样,我说挺好。她说她前不久手上疼,去看医生,说长了个鸡眼。
“我讲,鸡眼不都长在脚上的吗?那个医生讲,那我哪晓得你呢?还眼睛这样大落落地看着我。”说着,她也睁大眼睛看着我,“医生还问我了,平时啊是手上做太多事体的。我想了想么也还好了呀,你讲啊是?”
我从对IBM中文软件不可用的吐槽中抬起头,说这里的塑料包装膜们我会收拾的,你去坐下来吃吧。她就踱走了,脸上洋溢着金灿灿的热气。
我看了看窗子外面的阳光,今天的阳光出奇地好。想到昨天很巧看到的落日也很漂亮。我很喜欢看落日,大概是因为还没有看过日出。不过就算看过了日出,我觉得还是会很喜欢落日的。有时喜欢上什么,不就是这样吗,未见得是通过和别的比较后才得出的结果,不然就是“选择”,算不上是“喜欢”的。就像我喜欢冬天,就未见得冬天比其它三季有什么更让我愉悦的地方,甚至是由于冬天的到来平添我的不适,但就是喜欢,我高兴,我乐意,这是没有办法的,也不需要、容不下别人来评判这是否合理、是否正确或是否应该(对于讨厌什么,也是一样的道理)。当然不得不说的是,冬天是最温暖的一个季节,至少,最能让人察觉温暖感受,以及温暖之重要。
以上,就是今天一个无聊的人,晴朗的小半日。小雪过后的第二天,感恩节过后的第一天。看到一册书名:爱你就像爱我的生命。那么,果然还是恭恭敬敬,向银杏借寿吧。
江城·易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