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天前同学聚会,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姚小蝶出国做访问学者去了。
姚小蝶的故事说起来有点传奇。
她是我们高中时代的学霸,个子不高,走路风风火火,短平快的范儿常让人以为她是运动员出身。姚小蝶高考考中本省一所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回县医院当了一名医生。上班没过两年,邂逅了高她两届的英俊学长,谈婚论嫁,幸福得一塌糊涂。
儿子六岁的时候,姚小蝶的英俊老公有了婚外情,对方虽然年纪比姚小蝶大,可姿容秀丽,温情款款,妖媚的程度怕是姚小蝶再修炼几生几世都达不到。
男人总是逃不脱这种女人布下的迷阵,更何况,自从知道了老公出轨,姚小蝶就一个字:离。
当时当地,太多人规劝她。
“男人嘛,谁还没有个犯糊涂的时候。”
“为了孩子,忍忍也就是了,一辈子很快的,眨眼也就捱过去了。”
“真离了,再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
无论他人如何众说纷纭,姚小蝶均置若罔闻。
离婚手续办得很利索。出轨男净身出户,六岁的儿子和唯一的房子,留给了姚小蝶。
那一年,姚小蝶33岁。
厄运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离婚不到一年,县医院精简人员,不善逢迎的姚小蝶有了下岗的风险。
这个时候,有人给她提了一门亲事。
某单位五十岁的一把手老婆新丧,对方相中了姚小蝶。年龄相差十五岁,听起来好像很悬殊,可对于姿色平平还带着一个男孩儿的姚小蝶来说,这样的归宿也算一个不错的选择。更有吸引力的是,设若答应了这门婚事,她的工作危机就解除了。
苦逼的现实面前,姚小蝶应该也有挣扎过。可是,和那位丧偶的局长见过一次面,她坚决的拒绝了。
姚小蝶的母亲拜托我好好劝一下她。
“不行,我不认头这辈子就这样了。”
姚小蝶定定地看着我,眼里闪过片刻茫然,尔后,又有了一份决绝:“我决定了,离开县城,去市里闯一下。”
2
姚小蝶真的去了市里,借助方方面面的关系和有限几个技术资格证,在一家厂办医院安顿下来。
我去看过她一次,那时她住在单位临时租用的一栋民居里,20平的小房间,放了两张高低床,姚小蝶和三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女孩儿挤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笑,一转身,说起扔在家中的儿子,眼里马上又是一泡泪:“我现在发疯学习呢,干我们这一行,唯一的保障就是过硬的技术,等有了立足的本领,我一定尽快把父母和孩子接到身边来。”
我想我问下她的个人大事,一转身的功夫,姚小蝶又和那几个女孩儿一起丁对起了学术上的名词。看着她全神贯注的侧影,某个瞬间,三十五岁的姚小蝶身上好像又出现了十六岁的拼劲儿。
那次分手之后,再见姚小蝶,是四年之后。她来县里接父母和儿子,特地和我告别。我这才知道,几年的时间,姚小蝶已经拿了一摞证书,工作关系也从厂办医院转到了很权威的市医院。
“工作稳定了,个人的事情也该考虑一下了。”我是世俗妇人,关注更多的还是世俗琐事。
姚小蝶甩甩干练的短发:“一直有人介绍,可是,遇到一个合适的好像很难,实话说,我都有点绝望了。”
四十岁的姚小蝶素面朝天,一套运动服笼笼统统罩在身上,这样的装扮,要去打动那些世俗的男人,实话说,挺不容易。
“你的标准不要太高。”
“我没特别高的要求,只要两个人能说上话来就行。”
能说上话来?对于更多再婚夫妻来说,能搭伙过日子就是最高境界,至于心灵和精神的交流,有几个真正在意啊。
可姚小蝶很坚持。
当面不好说太多,等姚小蝶走了,我暗暗替她惋惜:多好的一个女人,可惜,命运悭吝,没有给她一份该得的成全。
3
之后又过三年。家人患病住进市医院,晚上陪床闲来无事,我忽然想去看看姚小蝶。
巧的是,那天正是她值班。
素洁的医办室里,姚小蝶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正奋笔疾书着什么,看到我,她大吃一惊,旋即惊喜的跳起来。
那天我们聊了好久,通过聊天才知道,她现在居然是省医科大的博士生导师了。
“这些年我到处进修,原本不过想给自己多点工作上的保证,谁成想,省医科大居然给我发了聘书。”
说到事业,姚小蝶那双已经有了微微鱼尾纹的眼睛闪出熠熠的光。看着她幸福知足的神情,我由衷地替她高兴。
“总一个人也不是办法,还年轻,怎么也得再找一个。”
“看机缘吧,我现在已经不急了,前几年还觉得一直单着是个事儿,现在每天忙业务忙学习,觉得也挺充实,而且,目前这个环境,找个能说上话来的人,还是挺难。”
姚小蝶轻轻摆弄着手中的书本,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洋溢出一股淡然之气。
这种淡然之气,让人看了,无由得心安。
看着姚小蝶,我第一次升起那样一种念头,没有婚姻,这个女人也一样挺快乐。
那次分别到现在,又是三年,姚小蝶居然出国做了访问学者。
“好像她还有了一个外国籍的男友,貌似某个领域的专家……”
姚小蝶有男友了?再想想,怎么没可能呢,外在朴素平凡的她,内里一直有着积极上进又充满朝气的灵魂,这样的人,世俗环境中也许遇不到对等的欣赏者,但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一个讲究灵魂厚度和纯度的层面,遇到志同道合同类项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聚会散了,走在熙攘的大街上,我的心头还满溢着姚小蝶这个传说带来的惊动。正恍然着,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是姚小蝶的前夫,他和一个打扮庸俗的中年女人蹲在一处菜摊前,正联手巴拉着一堆土豆挑挑拣拣。大约是占了几分便宜,提着土豆离开时,两个人嘻嘻笑着窃窃私语,那带着明显小市民狡黠的笑容,搭配身后纷乱嘈杂的背景,忽然让人有说不出的触动。
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出轨,是不是姚小蝶有一天也会变成他身边这个女人的样子?
这样的答案也许不确定,但有一点却是板上钉钉:如果没有当初那场婚姻的浩劫,姚小蝶,绝对成为不了今天的姚小蝶。
在中国,关于离婚,历来的说辞是劝和不劝离。尤其现在这个时代,剩女遍天下,有人甚至开玩笑说,中年女人离婚,前夫可以找个十八的,女人却只能找个八十的。这话虽稍嫌夸张,可一定事实上也说出了男女不平等的现状。大约也是源于此,太多女人在婚内的原则性问题上,无限期向男人让步,以致从此忍辱负重一生。
失败婚姻中的女人们真的只有这一种选择么?
可喜还有姚小蝶这样活生生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实例,她们以自己不屈不挠的奋斗和对现实毫不妥协的坚持,历经磨难涅槃重生,赢得了崭新的自我,也赢得了崭新的幸福。这幸福,和男人有关,又可以和男人无关。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在姚小蝶以及和与姚小蝶相类似的太多宁为玉碎不瓦全的女性身上,我又发现,当一座完好的围城沦为真正的断壁残垣,离婚对于那些 勇敢自爱的女人来说,不啻为第三次投胎。
一场婚姻的覆灭逼迫一个人从此有了强大丰盈的自我,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