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非洲做导游:跟黑哥哥们的故事

在非洲工作,难免要跟黑人打交道。在出发之前,我的朋友曾经跟我说,黑人特别懒,他的一个朋友在非洲工作时,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们...

确实,论勤劳的话,中国人如果说第二,真的是没人敢说第一。但走过了不少地方,我也不认为任何民族有优劣,大概只是生活方式的不同和选择的不同而已吧。

在津巴布韦,我要和很多黑人共事,也要跟他们交流,做朋友。接触了一些黑人之后,我觉得多多少少也大概明白了一些这个种族的生活态度。

Alfred

和我接触时间最长的,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黑人,是我们公司的司机Alfred,叫他阿德吧。阿德是非常典型的黑人,长得还算标致,喜欢戴帽子,更喜欢笑,一笑就会露出两排白牙。

在带团的时候,经常是我俩一起出团接客,久而久之也算是培养了一些「革命友谊」。偶尔遇到工作累的时候,我也会跟他吐槽一些生活上的问题,这个比我大10岁的黑人也会给我带来很多不一样的看法。

阿德有两个小孩儿,还有一个待业在家的老婆。在津巴这个遍地失业者的地方,他绝对算得上是高薪了,而他的愿望就是努力工作,给自己盖一座新房子。瀑布城并不大,每次跟阿德出去,都能碰见他的熟人。一开始我有点不适应,觉得说工作的时候我们就专心工作,不要老是和别人聊天。但后来转念一想,如果是我在北京的话,大概我也会这么做吧...

无论是在旅行路上还是在国外工作的过程中,我尽力让自己接受各种不同的文化,但是在国内的一些性格依然还在影响着我,这也成为了我跟阿德唯一一次起冲突的导火索。

来非洲之前,我在北京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作为一名咨询顾问,审慎和对时间的管理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一种工作技能。而到了非洲,我也希望这种工作习惯可以帮我节省更多时间。有一次,我们的客人飞机是12点到达,从办公室开车到机场需要20分钟左右,于是我跟阿德说,我们提前半小时出发。

就和之前的每个旅行团一样,我也希望这一次别出什么乱子,可阿德到了机场门口突然和我说,他要去吃午饭。这会儿已经是11:50了,于是我就跟他说那咱们赶紧吃赶紧走。

到了机场旁边一家小餐厅,阿德和他的朋友们谈笑风生,一边吃着饭一边开心的哈哈哈。眼看就要到12点了,虽说客人过海关什么的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我就是那种宁愿在出关口等,也不想没有及时到达的人。于是我就一直在吼阿德,跟他说我们要迟到了!

阿德一开始并不是很着急,他跟我说,这班飞机晚点了,没关系的。我整个人处在一个特别焦虑的状态,我说我不管飞机晚不晚点,总之12点我一定要到机场,这是我的工作原则。

其实无论是在哪里工作,每个人的工作风格不同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即使是在国内的时候,也经常会感受到这种差异。但这种事一旦发生在非洲,就很容易被升级为种族问题...

阿德不情不愿的扒拉了两口饭,然后把我送到了机场,这会儿已经12:15了,但飞机其实还没抵达,于是他爆发了。

他跟我说,你看,飞机确实还没到,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来?你刚才在餐厅对我大吼大叫,这对我非常不礼貌。接下来,他说了一句让我记了很久的话...他说:

“我是一个人,你不能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我。”

当下我真的惊了...我只是想要早到而已,至于上升到种族问题吗...

那次争吵之后我突然才明白,也许黑人的内心是有一道裂痕的。他们虽然看上去永远都是笑嘻嘻乐呵呵的样子,但在内心深处大概都有一个地方,是用来铭记曾经被殖民,被奴役的那段历史的。

后来,我也跟阿德道了歉,说明白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也只是有我自己的工作方式而已。把事情说开了,其实也就没什么了。

即使到现在,我已经回了中国,而且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去非洲了,但我们依然还会偶尔联系,聊聊最近的生活近况之类的。

在非洲的最后一天,我把我带过去的帽子送给了他。上面有我大学的缩写,希望他喜欢!

Warren

第二个让我印象很深刻的黑人,是直升机公司的老板沃伦。

津巴布韦曾经是英国殖民地,所以当地的官方语言是英语,教育制度也是承袭英国,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地人都非常有教养的主要原因。

虽然和当地人沟通的时候能感觉到他们确实非常有礼貌,但大多还是会带着非洲自有的那种潇洒侠气。毕竟我觉得英国人可能并不会三不五时的放声大笑,而且是那种可以盖过汽车引擎声的笑声。

而沃伦则是我接触过的最有教养的当地人。

我在带客人的时候经常会带他们去做直升机俯瞰大瀑布,每一次都需要跟沃伦预定位置。中国的客人对细节要求比较多,小孩儿能不能上啦,位置可不可以调整啦,还有直升机的舱门可不可以拆掉之类的,很多问题都需要考虑,于是每一次跟沃伦预订的时候我都很不好意思,因为中国客人有时候只是问得多,到最后真正去坐飞机的人可能也没几个。

但是每一次,沃伦都非常及时,而且非常完整了回复了我的问题。让我很感动的是,他每一次都会说谢谢,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很真诚。在真实生活中我其实是没见过沃伦的,我们只在WhatsApp上有交流。有时候是周日,我需要预订,而周日几乎所有的黑人都要去教堂祷告,但他依然会帮我预订位置,即使在忙也会招呼他的员工给我打电话,并且还会再给我发条信息,告诉我他在教堂。

一来二去,让我感觉和沃伦合作是一件让人非常愉快的事。其实瀑布城的直升机公司有三家,我们也可以选择别家,可是因为沃伦在,我每次都会订他们家的飞机。

有礼貌多重要啊。

Senzeni

有一次,因为阿德要跟着老板去博茨瓦纳和纳米比亚,于是老板帮我从别的公司订了一辆车带团,司机叫Senzeni,叫他阿申好了。

阿申年纪也不大,但其实是那家租车公司的二老板,在瀑布城有十几辆车。我老板因为只信得过他,而且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所以死活点名要他跟着我出团。

白天带完团以后,偶尔我俩会聊会儿天,我也很好奇黑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中国人的。

因为之前在埃塞俄比亚的时候,遍地都是中国的企业,当地黑人还曾经跟我说,这里就是中国的殖民地,让我多少感觉有些异样。津巴布韦虽然还没这么严重,但中国人也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了。我问阿申,你有没有感觉中国人越来越多了?有啥感觉没?

阿申说,确实这里的中国人很多,但这也是一件好事。

“你们带来了很多的就业机会,让我的很多朋友都找到了工作,他们都很高兴。”

你不觉得这像是在殖民吗?我大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结果阿申并没有生气,“我们是自由的,你们带来的只有工作机会,而不是战乱。”

“我们的生活很简单,只要高高兴兴的过好每一天就行了。很多黑人对于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他们可以住在牛棚里,也可以住在砖房里,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过的很开心。中国人带来了很多的财富和机会,而且你们很友好,我们从不担心会被再次殖民。”

确实,我所见到的非洲人就像他说的一样。如果说,自由对于美国人来说是重要的,孝顺对于中国人来说是重要的,那么快乐对于非洲人来说才是重要的。他们可以没有工作,可以露宿街头,但是不可以没有笑容。走在街上,可以看到无数失业的青年,但并没有个个愁眉苦脸,反而会对我热情地挥挥手,聊两句,然后接着在街边站着。虽然失业很痛苦,但没有痛苦到让人忘记如何开怀大笑。

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非洲人是幸福的。



在非洲的两个月,我也跟形形色色的黑人打过交道,很少碰到让我感到烦心的时候。他们的工作效率确实低,大概全世界都没办法跟中国人比勤劳。但是一旦你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你会发现效率低下的黑人却是过的特别开心的一类人。

来非洲之前我就听说,这是一片你只要来了就很难离开的土地。我那会儿一直不明白,这么一个设施不健全的大陆,为什么会留恋?

后来我在想,也许是黑人那种对于快乐的追求也传染了我们。在北京,感到高兴的源泉可能是吃一顿价格不菲的晚餐,可能是看一部酣畅淋漓的电影,也可能是一次不醉不归的酒局。而在非洲,没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美食,也没有电影院和酒馆,可是快乐却似乎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容易获得。我的快乐可能是源自某一天突然发现瀑布公园可以抽烟,或者是带团结束后去买一份炸鸡,又或者就是在下午三点睡个午觉,睡完午觉接着睡到明早。

走在瀑布城的街上,经常能看见在唱歌的黑人,他们通过歌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在用歌声来散播欢乐。这是一群知道如何变得快乐的人,从这一点来说,我很羡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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