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先生们

      陌生人的手札-----房间里的先生们

请阅读到这篇手札的先生或者是女士注意,作为作者的我肯定已经离世了,所以这篇手记里所讲述的事情没有办法证明是真实的。之所以如此提醒你,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经历,总而言之让我永生难忘。由于签订了保密协约,我不能在生前以任何形式透露我在那个地方的所见所闻,现在的我已经没几天活头了,于是放心大胆地写下来。

故事发生在我的青年时代,那时的我只是个刚从花园中走出来的耿直少年,完全没有现在一丝半点的脾气。那时节刚从学校毕业,正应当是寻找工作的时候,可不知是由于我只在那时敏锐的直觉还是我青春时代仅存的一点乐天劲的原因,总之在那个大学同窗都在挖空心思谋求差事的时候,我悠哉游哉地看些闲书、做些闲事。

城里有个著名的雅士集会之处——万闲屋,这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一帮无所事事的闲人喝酒聊天的地方,我也因为误打误撞闯进了这鱼龙混杂的地界。大学时代锻炼出的酒量在这妖魔乱舞的场所有了极大的用处,不出三个礼拜我就已经是此地人尽皆知的超级新人。

那一天我照旧靠在吧台处嘬饮烈酒,就听见旁边座位聊得热火朝天,二十郎当的小伙子正是愿意凑热闹的时候,于是我也加入他们的讨论。聊天的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唯有一个看不出年岁的老人给我留下极深印象。我从来没见过如此适合坐在客座的人,仿佛生来就是当贵客的料;老头梳着打理整整齐齐的全白胡须,眉毛仍有几丝黑色;从头到脚没个不净的地方,甭管是衣服还是露出来的手都是那么干干净净的,而且一身儿的穿戴显然定做的,没个二三十人服侍绝到不了这位的程度。

或许是我在酒桌上的精彩表现,这位爷在局散了之后拉住我问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末了竟还给我推荐了工作。

“小子你闲着也是闲着,要是信得过我,这里有份差事绝对适合你。”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上下打量着我。我呢,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加上这位不知怎么就很有说服力的气场,当场就应下了。后来我听万闲屋的人都叫他韩三爷,据说他手眼通天,是个四通八达的人物。

转天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到我寒酸住处介绍工作。

工作地点似乎在郊区,内容大概是仆人一类的,具体要看到那个地方之后的分工。整个工期是三年,三年期间我都要吃住在工作地点,没有假期,工资也是三年以后给。

“最后有几点需要注意的,首先我不是你的雇主,咱们都听松先生的安排。其次,虽然我们这个肯定是合理合法的,但你需要签一个保密协议以确保你不会在生前把你看到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并且作为前辈嘱咐你一句,要听话,别有太多问题。”

谈话中这位管家反复强调绝对是合法的工作,一面却遮遮掩掩,结尾又是以那种电视剧里才有的口气,在正常人眼里这种行为是多么可疑。但我当时年轻气盛完全不顾所谓,答应了全部的条件。说句良心话,那报酬确实极丰,我到现在仍吃着当时攒下来的老本。

一切妥当之后,管家递给我一杯水,当然是放了安眠药的。等我再一睁眼,已经来到地点。


凭感觉应当是类似于城堡一样的地方,因为我正站在极大的门厅,空间之大塞下三个我的住处也绰绰有余。往周围看了看,装饰倒富丽堂皇肉眼可见的贵重,只不过品味实在老派,就好像电影里那些欧洲贵族的喜好一样。

“所以,这是哪里?”我试探地问了一下。

“先生,在这里最好不要有那么多问题,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我可以很简单地告诉答案,你在你地工作场所。”

一个极为悦耳又平静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而我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向后挥出并不有力的拳头。

“你是谁?”我急忙转过身。

“爱问问题的新人啊”那个管家打扮的清秀男子开口“你就叫我松先生吧。为了防止你继续问问题,我还是赶紧带你开始工作吧。”说着他就领我换好衣服,开始了我这份诡异的工作。

我接到的第一个岗位是早中晚一天三次跟随其他几十个穿着相同制服的人一起安静地把餐食送到城堡中一个巨大房间再交给房间门口站岗的侍者。餐食之丰盛是我生平再也未见,托着盘子就能感觉到金钱的重量,单从菜量上我就断定这绝不是一个人的餐点,至少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在这岗位待了三个月,除了端菜时小心谨慎以外我就再无任务,于是就有大把的休息时间。这城堡实在大得吓人,就算许多地方被禁止前往,也还是大得令人咋舌;这里的员工人数也出奇得多,直到我临走时估计都不曾见全十分之一的人员,所以虽然不许外出倒也不会无聊。休息时闲聊天,得知有几位端盘子的前辈已经干了两年,工作嘛就是天天端盘子。而年轻的我最好奇的就是房间里到底是谁,可连带端菜和厨房里的师傅们这将近一百口子人竟然都说不知道,还叫我别打听这么多(顺带一提很多厨师连那个巨大的房间都不知道)

很快,解答我疑问的机会就接近了。那天我正跟几个工友们说些年轻人爱说的段子,松先生就出现在我们房间门口。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几位帮一下小忙。”

然后我们换了新的制服就被带到了一个堆满报纸的房间,跟随松先生和另外一些人干起活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每人捧着两三份报纸送到巨大房间门口的侍者那里,是比之前端盘子来说更轻松的工作,当然过程中也是无声的。回到房间,松先生就宣布我们几个的岗位换成了送报纸,报酬会更丰厚。虽说告别之前一起送饭的工友和厨房里的师傅们以及那些美味的食物让我有一些小沮丧,但丰厚的工资以及无疑可以更接近那巨大房间又让我非常兴奋。

送报纸也是稀松平常,只不过数量太庞大了。几乎所有的中文报纸和几十种外国报纸、周末月初还有周报月报、各种杂志甚至学术期刊都需要一起送进房间里。久而久之,我有一种感觉,不管那个屋子里是谁,他一定很有钱并且绝不会走出房间。

再之后的某一天,我又因为大学时所学专业被松先生紧急召唤到房间的背面维修电路,使我能进一步窥探房间。因为光是走到房间背面就是一项十足的体力活,所以我们坐在一种跟外面观光车差不多的可以快速行驶的电动汽车上面进行移动。到了房间的背面,我惊呆了,从房间的墙壁里有无数的线路延出来,其复杂程度会使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当场昏厥。而我就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工程师还有松先生一起检修,当然过程依然无声。

总而言之,我在短短一年内就从最开始送餐员转到站在门口的侍者,并且在侍者的位置上又干了一年半,期间虽然多次遇见之前的工作伙伴,可碍于工作要求,我们一句话也没再说过。在那巨大的门前站一段时间岗,我心中对房间的好奇似乎越来越小,只要送餐和报纸的人能按时无误地将东西送来,我们接过来再通过传送带递进屋里就足够。我作为合格的守门人粗暴地断绝了屋里与屋外的联系,除了松先生其他人再没有人能进出,这样的一年半里我竟然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我猜想可能是那身漂亮的侍者服带来的。

我本来以为我会就那样度过最后的工期,可没想到在最后我竟然有机会进入房间得以彻底搞明白一切,虽然那时我已经对此提不起丝毫的兴趣。这样的机会也是松先生给我的,他看我在各个工作岗位都如此优秀,于是把我提到房间内的侍者岗位上。

在进去之前,必然是沐浴然后换上了更为体面的侍者服,那衣服真的是我这辈子穿过最好的了,简直没得挑剃。穿上新衣服又激发了我最初的那股激情,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等待松先生一边猜想那巨大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或许是一个巨大半机械生物,又或许是一个空房间······或许韩三爷坐在里面?”

终于,我跟随松先生来到那扇巨大的门前,趁巨门打开的时候,松先生转过头来说了声“毋语”。


进到房间,映入眼睛的就是一张极大的会议桌,大到与这房间的尺寸非常合适,然后十几位绅士打扮的先生围坐在那里,各自一言不发地看着报纸。对面的墙上挂满了电视屏幕,每一块都播着不同的新闻,桌子前的先生里有三四位虽然举着报,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块屏幕。而贴着我这侧的墙壁站着一排几十个与我穿着相同服装的侍者,他们全都安静地站在一侧,房间里除了翻报纸的声音和呼吸声以外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我跟松先生进入房间,或者没有人表现出来。松先生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站到侍者那里去,我自然听话地站过去,心里却又在想这些先生的事情。

没等我楞一会儿神,响起了三声铃响,大约一半的侍者们迅速地将先生们面前的杂志报纸清开同时摆好餐具,随即从门口的传送带上传来了一道道佳肴。剩下的一半侍者把菜品放到先生们的眼下,完成后的大多数侍者就都退到旁边一个小门里,那里是稍小的房间,大家在里面无声地吃着自己的饭。

我跟着大房间里的十几个人一起侍候着先生们用餐,刚才还无声的房间此时热闹起来,先生们讨论着自己所看的新闻以及自己的看法。从他们的谈吐中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诸位先生均是学识渊博之辈,能从各种专业的领域分析新闻或者认真讨论最新的学术进展。并且似乎这些人也结交了世面上的各色人等,不管是娱乐明星还是政界要员抑或一些社会出名的散人都似乎是他们的旧相识。在一场热闹的午餐之后,侍者们收拾干净桌面,先生们又拿起报纸,仿佛与我进来时一样。

松先生在先生们享用午餐时,看了一眼墙壁便急急忙忙地从巨门出去了。


没过多少日子,我就从那地方里出来,并且一改之前脾气找了份正经营生的工作,慢慢升职。万闲屋是一次再也没去过了,那巨大城堡里的事情我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我现在仍好奇那房间里的先生们到底怎么样了,那各种岗位的大家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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