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和她的红柿子
外婆家三间小茅屋,屋东头空地上长着棵柿子树。记忆中的外婆,瘦瘦小小的农村老太。
小时候,我去外婆家的次数不是太多。
有时,和弟弟一起去了,我们便在外婆的小屋里闹腾。外婆看着我俩,咧开没牙的嘴,开心地笑。外婆有哮喘病,她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就要拎起衣角来擦泪。
看我们闹得差不多了,她便摸摸弟弟的头,拉拉我的手。那时,我们是懵懂的孩子,只觉得外婆的手,很糙也很暖。
外婆的慈爱,是一种留存于生命的温暖。时光荏苒,如今外婆的茅屋早已无处寻迹,但儿时的温暖,依然窖藏于心。
见我俩玩累了,难得安生会儿,外婆从衣柜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我和弟弟好奇地看着外婆,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外面的青布包裹,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男人的照片。外婆用衣袖拂去照片上的浮尘,双手端着照片,让我俩看。
外婆问:“孩子,照片上的人是谁啊?”
我和弟弟摇头:“不认识!婆,他是谁呢?”
外婆说:“他是你们的外公呀!”
我问:“外公人呢,我们怎么没见过他?”
外婆沉默一会,说:“你们外公啊,他走了!”
我又问:“外公啥时走的,啥时回来?”
外婆轻轻拍我的脑袋,说:“你外公走好些年了,他不回来了,他不回来了!”
我和弟弟盯着外婆的眼睛看,然后我们安静了好大的时辰。
外婆又说:“外公的名字知道不?来,婆婆告诉你们,不要忘记喽……”
屋子里没什么玩的,我和弟弟就到外面柿子树下玩。柿子叶子宽大而黑绿,遮挡了盛夏的阳光。柿子树下,是我们的乐园,蚂蚁,青虫,泥巴是我们的玩具。柿子树枝干遒劲,曲屈盘旋,弟弟想攀上树去,摘青涩的柿果。外婆急忙跑来,:“呆伢儿,这果没熟,涩嘴。等秋天,它们变成黄黄的,外婆摘下来,再给你们焐成红彤彤的柿子,有你们吃的呢!”
然 后,我们回家。嘴馋的时候,就开始盼秋天,想象熟透柿子的红和甜,然后就流口水。
天还是一直热着,秋天一时半会不会来。我们的念想越来越淡的时候,夏天也该结束了。
那天,母亲说,婆婆今天要来家里了,你们待会到路口看看。
秋天,外婆,那红红的甜柿子。我俩一哄跑到路口,向外婆家的方向张望。
我和弟弟蹲在路边,守望着外婆。
一 条土路,秋风卷过路面,扬起漫天的尘土。
外婆来了。一位瘦瘦小小的农村老太,她臂挎竹篮,竹篮沉甸甸,竹篮上盖着外婆的青布头巾。
我俩跑过去,外婆也颤颤巍巍地迎过来。把竹篮交给我和弟弟,外婆开始长时间地喘气。然后松松地舒口气,伸手摸摸弟弟的头。
我们欢呼雀跃地打开竹篮,里面是一枚枚码得整齐的柿子。那柿子是鲜艳的红,发亮的红。剥一个吃了,我和弟的嘴是红色的了。柿子的味道,是很凉的透心的甜!这种甜,是一辈子不能忘怀的滋味!
想想当年,柿子树下,外婆踮起小脚,或者爬上凳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柿子。她精挑细选,擦干净柿子上的灰尘,然后将黄澄澄的柿子,窝在棉絮里焐起来。每隔一两天,她就翻看一遍,将柿子上下左右地调换位置……直到每个柿子,在阳光下有软软的安静的红。
外婆离开我们时,我刚读初中。那时,刚开始搞殡葬改革。外婆病重时,每每听到死后要火化,就偷偷地抹眼泪。唉,善良慈爱的外婆,就是过不了这个坎!
外婆火葬回来,红被单包裹着她的骨灰。她最怕的事终究没能躲过去!外婆去了,她该和外公团聚了吧!
外婆,和她那红红的甜柿子,永远地留在我的生命!
记住生命里爱过我们的人!他们也许已经远离,但我们的内心永远有一方温暖的空间,存放着他们的爱,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