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日明晃晃的日头都出来晒了,今儿个怎么又阴雨连绵,真他娘的鬼天气!”二虎子站在老房的屋檐下,皱着眉头,狠吸了两口大烟,愤愤的说道,是啊,又不能出去打牌了,得在家看着愣子念书。
愣子今年12岁了,跟他一起的小伙伴都去县里念五年级了,但是他还念着小学二年级,为撒,愣子娘去的早,从小跟他爷爷相依为命,你要问他爹啊,躲债去了,这不,去年才回来,把钱还上,还剩点儿钱让愣子上了学,日子刚刚安稳,他打牌的瘾啊又跟虫子似的挠他的心了。
“二虎,咋上外面来了?快回去,看看你儿子念书去。”二虎他爹一边说着一边拿些塑料纸袋子把晒干的萝卜罩了起来,
“爹,你也进屋吧,外面怪冷的。”
二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本来是迎着春日渐渐暖起来的,今儿个直接来了一股寒流,让这些人们不知不觉的打了好几个寒颤。
到了屋里,黑压压的,潮味儿十足的小房间里亮了一盏小电灯泡,从厨房的那扇破旧的窗户里吹来一嗖嗖清风,“爹,冷。”愣子搓了搓手,眼巴巴的看着二虎,二虎起身,把身上的棉衣屡了屡,径直走到窗口,不动了,股股清风硬是往二虎的脖子里灌,二虎就猛嘬一口烟,心想着,等明儿天好了,把这破窗糊起来。
(二)
第二天清晨,天儿还老早的,隔壁春阳就来喊话了:“二虎!二虎子————!”这音儿拖的老长老长了。
“干啥呢,春阳,这天还没换岗呢!”二虎迷迷瞪瞪的隔着门嘟噜着。
“今天,村头二岗那儿杀牛呢,去弄些牛杂去,回来给你家老爷子熬点牛骨汤,你家小子也得补补啊!”春阳说道。
春阳比二虎小几岁,是这村里的村干部,心地善良,知道二虎子家困难,好事儿全记着他呢。二虎子一听春阳这么一说,赶紧披上棉衣,踏出门儿来,一边跟着春阳走,一边道谢着。
待到了地方,好家伙,三头牛被蒙着眼睛拴在柱子上,旁边刘风跟他几个伙计正准备着,“春阳,你们来了,”“是啊,都是自己人,给咱们留点牛杂,牛骨,也尝尝这吉祥的春头儿,”春阳说罢,给刘风点了一只烟,“行,没问题。”刘风直爽的答道。说罢,刘风示意他们俩站到棚下,离的远远儿的,免得害怕。刚站定,刘风他们拎着大刀走过去了,这时候的天才微微亮。
刘风走到牛身边,想安抚一下他们(这是他们祖辈的规矩,据说,可以让神灵知道他们不是肆意杀害,只是为了生存),紧接着,起风了,把刘风的头发和牛的毛都吹起来了,风停了,其他几个伙计开始把牛分开一头头的拉过来,先把其中一头绑在水泥台上,固定好,刀子一挥,兹拉拉的血流了出来,切了牛头,开始剥皮分肉剔骨拉肠,一堆堆的放好,瞬间,血腥味儿被强拽在了空中,其他两头牛也肯定闻见了生命的尽头,不安的颤动着,不时的有泪水流出,远处的二虎也在冷风中颤动着,不时的有哈气冒出。
“春阳,你们来吧,杀好了!”刘风哇啦啦的叫喊着。
他俩闻声,小跑着赶来,二虎子看见一堆堆胡乱的肉兹了兹嘴,刘风见状笑着让伙计拿来两个塑料袋子,把牛杂牛骨装好,递给二虎子:“咋啦,怕啦?拿着吧!”二虎子也没回,只是一个劲儿的道谢。
春阳和二虎子回来的路上,天全亮了,春阳把自己手里的牛杂给了二虎子,说:“你弟妹跟孩子在城里住,我一个人在家也吃不完,你们家人多,都拿着去。”
“这怎么行呢,刘风给我的都够了,”二虎子连忙拜手道。
“没事儿,拿着吧,我懒的做了,啥时候我想吃了,去找你去。”见春阳这样说,二虎子才接住,一路上,俩人又聊了聊别的,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俩人招呼了一声,都进了家门。
“愣子,愣子,瞧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二虎高兴的说道。
“你小子吆五喝六的弄啥,你不知道,愣子早早的就去上学了啊,给我看看,带啥来了?”二虎老爹慢悠悠的走过来,“爹,您瞧,您最喜欢吃的牛杂,我去煮了去,愣子回来了,也可以吃了。”二虎子晃晃手中的牛杂,一边说着,一边哼着黄粱小曲儿走向厨房的灶台子。
(三)
愣子念书的地方在离家十几里地的临村——三岗村。村里的学校就在村北处的一个小山洞里,里面只有一个老教师,据说那位老教师在这个山洞里呆了三十多年了,也没人见他在村里转过,谁知道呢?这天,愣子放学准备回家被这老教师叫住了,说留下来等一等,有东西要带走,跟愣子一起来的同村刚子就先回去了,等几个学生走后,老教师给了愣子一个包裹,说是明天给一个叫花脸的人,因为同村,所以顺便,愣子也没想那么多,拿上包裹,见天色已晚,着急的道别后就走了。
路上,愣子拎着这沉甸甸的包裹,起了好奇心,见路上没人,偷偷的瞅两眼,但是看不到,包裹紧紧的扎着,愣子心里的小九九一点点壮大,趁着月色,悄悄的打开包裹,谁知里面还有一个紫色的包裹,被一个小金扣扣住,愣子着手去解开,被一股扑着脸的热气腾腾的烟气吓了一跳,香喷喷的像是几年前邻村同学带来的牛肉包子,愣子吞咽了口水,想着爹和爷爷在家等着,就赶紧系好包裹,飞奔回家。 二虎在门口踱步,越来越着急,这天色已晚,不如现在去村口看看,想着想着,一抬头,看见了往家赶的愣子,愣子跑了一身汗,呼哧呼哧的冒着汗,脸上红扑扑的,看见了二虎急蒙的样子,想起手里的包裹,举了举手:“爹,老师让我给咱村那个叫花脸的送去,”“太晚了,明天再送吧,”二虎显然已经平复了之前的怒气,愣子把包裹放在门口的长木凳子上,跟二虎进了屋子,爷儿仨吃完晚饭,就熄了灯睡去了。
半夜,二虎听见有什么吱吱的响,不禁暗自嘟囔:准是那遭恶的老鼠又来了,这刚打了春就来串门儿了,真够着急的!那鼠好像听懂了似的,便不再吱声,二虎翻了一个身儿又开始睡了。过了好一会儿,那鼠又开始吱吱的叫了起来,随即在屋子里乱窜了起来,二虎一个波浪滚儿翻起来,点上蜡烛,拿着灶台口的铁锹,非把那些个鼠拍死不可,废了九牛二虎的力道,可算把那些个鼠赶到了门外,来到院子里,那些个鼠嗖嗖的躲到了水缸后面,二虎蹑手蹑脚的舀了一大瓢子水,呼哧的一下浇了那些个鼠,四处逃窜的老鼠明显的脚步放慢了,正当二虎拿着铁锹拍的时候,一只个儿大的鼠突然窜到了那个包裹上,不动了,二虎照着那大个儿鼠使劲儿的一拍,鼠瞬间脑浆溢出,连着那个包裹也滚到了一边儿,终于安静了,二虎深了个懒腰,正准备回屋,一眼瞥掉在地上的那个包裹,顺势捡起,放回凳子上,谁知那包裹的外层散开了,里面紫色的包裹又掉在了地上,二虎无奈又捡起来,准备放凳子上,突然听见一个声响,以为是老鼠又来了,拿着铁锹站在月光里凝视着院子里的犄角旮旯,慢慢的,慢慢的,手里的包裹在影子里拉的老长老长,像是一个人影儿,二虎揉了揉眼睛,什么也没有,兴许是看花了眼,放下那包裹,回了屋去。
那包裹上的小金扣在月色下的小微风里轻轻的松动了,“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包裹开了,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滑落了出来,咕噜咕噜的旋转着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四)
早晨的麻雀喳喳喳的飞来院子,琢着什么吃的香喷喷。
“爹,那个包裹呢?我先给花脸送去。”愣子背着书包从屋里跑了出来,围着院子飞了一圈儿,着急的说着。
“凳子上呢!”二虎答道。
“啥劳神子都没有!”愣子气恼急了,准是让那儿野猫子偷了去了。
“儿子,别急,看看,我找着啥了?!”二虎从水缸后面拿出了那个湿淋淋的包裹,不觉得轻了许多。
“爹,这个咋滴水啊,咋到这了啊?!”愣子神烦的嘟囔着。
二虎就把昨夜儿打老鼠的事儿说了一下,愣子听完撇撇嘴,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愣子眼看就迟到了,也没去找花脸,径直到了学校,老教师从老花镜边儿瞥见了愣子,看样子默许了他先听课,愣子把书包放好后,又把那包裹放在了脚边,“喂!愣子,你这包裹里放的啥啊,这么古怪哩!”坐在愣子后面的水蒙捂着嘴偷偷的说着,然而,被眼尖的老教师逮个正着,“水蒙!下课了留下。”水蒙悻悻的低下了头。
待到放学时,愣子拎着包裹来找老教师,老教师推了推老花镜,让愣子先回家,让水蒙给花脸送去,愣子迷茫的看着老教师,老教师淡淡的让愣子先回去,给了水蒙一个透明的鳞片,说是地址。愣子只好作罢,漫漫的走在山间小路上,“愣子!”愣子回过头,没人:“谁在恶作剧,偏偏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愣子愤愤的说着。就在这时,水蒙气喘吁吁的跟上来了:“愣子,跟我一起,还是好哥们!”愣子看了看,微微笑,夕阳西下,好哥们在奔跑……
水蒙他俩按照老教师说的地址,在拐了不知道多少个胡同后,终于看到了那一扇破门,轻敲后,听见一个孱弱的老者答应着,水蒙趴在门缝了扯着眼睛往里看,“吱扭——”破门开了,水蒙一个趔趋,差点滚进去,“呀!池塘!院子里有个池塘!真稀奇哎,愣子快看!”水蒙一个激灵就站稳了,准备重新把脑袋探进门内,那老者悠悠的说道:“把包裹给我,你们就可以走了。”水蒙把包裹递给他,还是想再瞅一眼,怏怏的堆着脸,老者说,花脸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水蒙才不信呢,他硬是要看看那池塘养的什么稀罕物,拗不过他,愣子打定主意在外面等他一会儿,太阳一落山,他就马上回家,水蒙进去后,老者关了门,水蒙在池塘边看着黑压压的水,那老者解开包裹,里面漏出一个球状的玩意儿,掰开后,轻轻的吃着些碎了的熟肉末,愣子在门口等的不耐烦了,喊着水蒙的名字,也不见搭理,只听那门内老者问:“你是谁啊?”愣子解释了一通,那老者又说,不知道愣子是谁,愣子说他是愣子,水蒙的朋友,那老者缓缓的打开门,盯着愣子说,“愣子是谁啊,我看不到你啊,”愣子呆住了,那老者又说:“来,让我来掀开你的头盖骨,让我看看你是谁!”那老者嗖的抓住了愣子,把头皮扯掉后,掀起了头盖骨,吸允着,可怜了愣子被那老者吸没了,顺手扔在了那个池塘里,老者把脸上的面具撕扯下来,水蒙腿软的躲在旁边,老教师的模样露出来了,老教师慢慢的走向水蒙,“你可以回家了。”水蒙听罢,飞似的跑回家,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