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暴风雨前宁静（下）
傍晚时分，买买提摘下脏兮兮的手套，蹲在工地边上抽烟。自下午起天就变得阴沉，不下雨不下雪，令他发闷。买买提基本锁定了Avenger的位置，他预感到那家伙的降临不是什么好事，比起前往遥远的故乡对付圣战者，先在这里解决可能造成混乱与普通人伤亡的“异端”更重要。
他在等待天黑。他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将Avenger引至秦岭深处，在那里决战可以将对普通人的影响减到最小。对于蚩尤这样被狂化的战神而言，无论对付什么敌人，对方都不会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买买提掏掏口袋，发现身上只剩下八元现金，盒子里的烟也只剩下最后一根 [注1]，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摸一把刚冒出不多的扎手的胡茬，手撑膝盖缓缓站起身，拉上卫衣帽子，向附近一家清真牛肉拉面馆走去。他叼着半支烟，低垂着头，帽子几乎遮了他的眼。
路上迎面走过一对母女，只见那当妈的将女儿拉近了些，捂紧挎包，小声叮嘱女儿：“在外头遇见这种人要小心！”
“为什么啊？”女孩仰起头望着母亲，期望得到合理的解释。
“这样子多半不是好人！”母亲拽住女儿，加快步伐。
“可是……”稚嫩的童音对此牵强答案半信半疑——她到底还是信了一半。 [注2]
蚩尤知道自己的御主受了委屈，可御主看起来却心无波澜。是的，大战在即，没必要在意世俗眼光。那些神经过敏的无知群众啊，他们不知道，他蚩尤的御主正要为他们而战！
很久很久以前，蚩尤也为他的部族战斗过。他战死了，一些部众因此归附炎黄，汇入华夏血脉。他从没有责怪他们什么。他们弱小，他们需要保护好自己。可他不理解，为何总有华夏的后人们将他想象作残暴嗜杀的怪物，他不理解 [注3]！
“Berserker，冷静点。”买买提轻声提醒道，扔下烟头用脚碾灭。
他们已来到拉面店外。买买提是这里的常客，老板认得他，也知道每天这个点，买买提都会来点一碗牛肉拉面，然后打包两三张烤馕，作为第二天的早饭和午饭。这生意火爆的小店，总是在晚饭时分最靠内的那张桌子留下一空位，摆上筷子和勺子示意所有客人：这儿已被预定了。
牛肉拉面中，大锅熬制的牛肉汤是挺好喝，但没几片牛肉，因此价格不算贵。买买提点了牛肉拉面，又想起什么，去厨房找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板娘商量：“今晚我要加班，干体力活，能不能……给我添份牛肉？如果不行就算了……”说着又将八张一元纸币全部拿出来，表示自己只剩下这点钱了——在这里，光是一碗大份牛肉拉面就要八元钱。
“你们老板咋这样？”老板娘关系道，继而微笑着安慰他，“没问题，添几份都没问题，孩子你还得长身体呢，我再给你拿点馕！”
“对了……以后不必给我留着空位的，我可能，不会再来了。”买买提实在不知该如何提起这事，挠了挠头。
买买提对面的几位客人心满意足离开，留下乱七八糟的碗筷。店家还未收拾，后来者便一屁股坐在热乎的凳子上，大声招呼买买提：“喂，我们又……又见面啦！”
来者正是拔旗。他身边还跟了一穿着打扮朴素的大姑娘，衣服颜色不鲜艳，类似于迷彩服，但很干净；她扎着一根麻花辫，手中握着把墨绿色口风琴，面带微笑，在对面安安静静坐下，与邋遢的拔旗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板娘的女儿给买买提端来一碗牛肉面与一盘子肉，嫌弃道：“那男的是谁？你认识？怎么这么吵嚷？”
买买提觉得尴尬，忙接过面碗：“见过一次，不算认识。如果觉得吵，我便把他请出去吧。”
“没事没事，这客人不懂规矩。亲爱的买买提，好好用餐吧，工地的活一定很累的。”她把牛肉放好，冲买买提眨巴眨巴眼睛。
拔旗听不懂买买提和她的对话，努力表现出一副大气样子，朝着她叫着：“妹子你真美，就像漫画里的女主角——能给我来份孜然羊肉盖浇饭吗？”
买买提本身不善言辞，将一盘子肉扒拉到面里拌拌，不想理会拔旗，埋头吃面。
“我说你啊，我们来找你谈正事呢，不打架！”拔旗二郎腿一翘，看一眼身边的大姑娘，这底气就是她给他的。他敢打赌，就算买买提翻脸，大姑娘也会护他周全。
“说吧，我听着。”买买提吹了吹热乎的面，还是不看拔旗。
大姑娘怕拔旗不会说话，搞出事情，在桌子下猛掐拔旗大腿示意他闭嘴，再将脸转向买买提，严肃道：“Berserker的御主，我叫风琴，他是拔旗，我们有要事与你商量。你应该知道Avenger已被召唤出，也知道这个职阶是不该出现在常规的圣杯战争中的。Ruler受其克制，无法与他一对一战斗，因此几乎是在Avenger被召唤的同时，圣杯选定我作为Shielder的御主。Avenger，顾名思义，他是复仇者，他必定带着怒火现世复仇，他必定要进行破坏，扭曲圣杯战争，甚至扭曲这座城市！”
“感觉到了。我准备今晚动手，将他引入山里消灭。你们想办法让他离开城区就可以，剩下的我来做。”买买提将声音压到极低，生怕店家听到。
拔旗和风琴没想到买买提本就有这打算，并且竟然开始指挥他们，对视一眼，突然不知该接什么话。
拔旗是在清晨遇见风琴的。昨夜与Berserker的一战给拔旗留下心理阴影，他实在不敢想象穆桂英在他面前被残忍杀死的场面，因此他带着穆桂英连夜遁入秦岭大山，打算搭座小屋，避开风头。穆桂英为了稳住拔旗情绪，姑且先随他去搭屋，大刀一横，树还没砍呢，另一女性从者持方形青铜盾杀出，勒令他们放下砍刀保护森林，要与穆桂英大战一场。
当时拔旗不知，持盾从者的御主就是这方土地上的护林员。
风琴今年二十六，只比拔旗小两岁。身为掌握复原魔术的魔术师，她自愿独居山林，守护这方土地。察觉到打斗发生的她随后赶到，赶在战斗白热化前制止了穆桂英和Shielder。
得知风琴成为御主的原因后，拔旗自告奋勇要回到战场，帮助这位清纯自然的妹子打败Avenger——顺带多认识一位女性朋友 [注4]。
那时候还有一位从者正远远地看着他们。他很年轻，乘一辆战车，在悬崖边上迎风伫立。他那四匹听话的骏马随他一起静静观望着。穆桂英见了顿时大叫：“啊，那是骑士，我见过他！他还不愿意跟我打架哩！是一位帝王！”
那人正是秦皇赢政。秦皇不想理会他们，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别处去了。
风琴道：“他应该是来看风景的，或者，这片山林令他怀念吧？昨晚我就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我召唤出Shielder后，他也没有进攻的意思，只呆在山顶上，看起来很无聊。”
真是一位迷茫落寞又高傲的王。拔旗心想。他猜不出那位帝王的名。看样子那位王并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因此风琴出发前往市区之前没有任何拉拢他的打算，只希望着，如果这里真是那位帝王曾经的家园，在Avenger大肆破坏之时，他会出手相助。
即便买买提愿意合作，风琴这里也只有三人，他们希望尽可能产生压倒性优势，尽快制服Avenger。拔旗想到了维特，以她的能力和到手的圣遗物，她肯定也已参与此次圣杯战争，那么此时此刻必然身处城中。昨天上午拔旗刚乘飞机来到此地，没带手机充电器，这会手机没电联系不上她，眼下只能先跟Avenger干一架，若维特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碰撞，她一定会来看看。
旅馆客房的浴室中，维特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心想自己是否因为不适应中国内陆的干冷气候而感冒了。
喷嚏声过后，昏睡一天的子酉终于睁开眼睛。他揉揉太阳穴，回忆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在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他依稀记得自己看到了耀眼的光芒……“Ruler！”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并且思考起他和Ruler究竟谁才是master。作为一名并没有争夺圣杯权力的、仅仅为了给Ruler提供魔力的倒霉御主，子酉的肩部没有令咒，就算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他的身份也不会暴露；他的令咒藏在屁股瓣儿上，那令咒不是用于控制Ruler的，而只能作用于任何其他从者，让他们执行三次强命令，但只能在有人企图打破规则时使用。这算是圣杯给倒霉御主的特权。
子酉很想很想去洗手间，可那里的水声告诉他，他的前女友正霸占着它，边冲澡边哼着小曲，一时半会绝不会让位；九天玄女坐在维特床上使用子酉的手机打游戏，这一定是维特为了让她适应现代生活而教她的，不过她还是坚持穿自己那套服饰。
子酉憋不住了，穿着小短裤下床，一扭一扭走向洗手间，身上的肥肉因此甩动着。他一巴掌拍在紧锁的门上大吼：“维特，出来，老子憋！”
“你这男人，一点礼节都没有！”九天玄女抬起头来瞪他一眼。
里头的维特只觉得好笑，看在子酉刚刚醒来的份上，赶紧关了龙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叫道：“哎呀，换的衣服在我床上呢，忘了带进来！”
“那你裸奔出来呗！”子酉捂住裆部，表情愈发扭曲，“我是你前男友，怕什么？”
维特不语，再开水龙头，水声对子酉来说简直是震耳欲聋。子酉招架不住连连哭嚎，维特这才命令：“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放你进来！”
于是，当除了短裤一无所有的子酉站在房间外瑟瑟发抖时，他只能尽可能避免与附近来往的其他房客对视，像一只将头埋入沙子的鸵鸟，掩耳盗铃式地减小尴尬 [注5]。
着一身浅黄睡衣的维特和九天玄女一道坐在靠近窗子的床上，维特抱着本笔记本电脑，连上旅馆wifi，与魔术协会本部联系。九天玄女不屑听英语，子酉却倚靠枕头听得津津有味。
过后，子酉将一部分内容翻译给她：“这场圣杯战争除了正常的七骑外，还有Ruler、Avenger和Shielder——哦，就是裁定者、复仇者和守卫者。出现裁定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另外两位嘛……现在魔术界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复仇者属异常召唤，在复仇者出现后，圣杯立即指定了守卫者的御主进行英灵召唤以对付复仇者，因为复仇者会克制裁定者，裁定者不一定能够抵抗复仇者；还有一派认为，复仇者和守卫者都是‘合法’英灵，他们应当参与正常的圣杯战争，此次圣杯选定的御主们大多没有强烈的战斗欲望可能是圣杯允许复仇者现界的原因，但为保护圣杯本身，守卫者也被要求加入战斗。”
“我觉得啊，Avenger是不是圣杯开启的副本，圣杯用他来活跃一下气氛？那我们去试探试探他吧，来这里后可一仗都没打过呢！”维特搓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与中华英灵接触本就令她开心，危不危险是次要的。
九天玄女反对道：“御主，我建议按兵不动。以守卫者的性格，他必然认为自己有‘守护’的责任，也必然在寻找复仇者，想方设法打败他。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
虽说“坐山观虎斗”，但总得动身去寻找战场，在那里蹲上一夜。子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愿跟着她俩行动，伸手向九天玄女讨要自己的手机，打算就躺在这里肝上一夜FGO。接下来他又被要换衣服的维特赶了出去。
此时此刻，陷入黑暗的古都气温迅速下降着，飞雪悄无声息飘落，它们沉寂轻盈，却很有力量，层层积淀下，柔软中透着冰冷刚强——好似在装点着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 [注6]。
注1：注意这根烟。它还能活十几章。
注2：哪怕你不承认，偏见也普遍存在着。孩童的内心单纯如白纸，因此大人的任何言行都可能深深影响着他们。这对决心挑战Avenger以保护城市的买买提是很委屈的事情。误解幕后保护着自己的人，也不仅仅是这对母女的所作所为。
注3：蚩尤为上古时期东方九黎族首领，当时蚩尤的部落其实更加文明，同时也很剽悍，相比之下游牧的黄帝部落文化技术较落后。黄帝灭蚩尤后，部族融合，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蚩尤是华夏祖先之一，然而他却被后人妖魔化，甚至成为了一些作品中的反派、怪物。
注4：拔旗的设定是中立中庸，这个阵营理论上是不会跟任何人结盟的，拔旗回避战斗也体现了这点，但还有个设定是他很愿意帮助好看的妹子……可以见之后的Lancer详细设定。
注5：事实上鸵鸟并不会傻到在危险来临时把头埋进沙子里，如果它这么蠢那么早就灭绝了。文中只是用大家一贯的认知打个比方。此处科普纠正。
注6：雪的状况是一大线索。此时城中雪刚下，南部山中尚无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