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一场暴雨,冲出许多怪物,什么蝎子,蜈蚣,蟾蜍,比鸡都大!大家觉得这些毒物肯定都成精了,等长老来了,赶紧围上去问对策。长老沉思片刻,忽然往山下一指。
大家说:莫非有降魔的高人在山下?
长老说:拿它们跟那头牛比,不就小多了?
大家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都散了。
这个时候,法牛师兄突然造访,他拍一下我的脑袋,让我马上跟他走。我问他这么着急去哪儿?他说,后山。我说,后山怎么了?他说,不得了,师父在后山降魔!我一听,也急了,说,那快走,我可就只有这一个师父啊!
走了两步,回头看窗户里,素衣少女已经不知去向了,只留下一道轮廓,如同盯视太阳留下的残影。
当下,法牛师兄抓着我的胳膊,施展轻功,上蹿下跳,瞬时飞奔到后山。围观的僧人挨挨挤挤站了一片,师兄拉我落到一颗松树上,两人抱着树干观摩。
金山寺后山,枯松倒挂,飞瀑流湍,山间有一面五丈高的青石壁,平平整整如同镜面。法牛师兄告诉我,这叫达摩壁,达摩祖师曾经在这面壁。
我说:不对,你看,现在是一群人在这面壁,应该叫人民壁。
师兄说:啥?
下边的师兄弟全都抬头看我,说:闭嘴啦,法海,不要喧哗!
师父正在达摩壁前打坐,石壁上一夜之间冒出一个洞窟,洞前碎石散落,还有断裂的树根纠缠在一起。远远看去,洞窟幽深压抑,给人一种进去就是死的宿命感。
师父突然睁眼,说:法海。
我挥挥手,说:在!
师父说:下来。
我一跃跳下松树,众僧让开一条路,洞窟里突然袭来一阵阴风,又腥又臭,闻了两腿发软。
师父拄着禅杖起身,说:法海,你跟我来。
我说:好,大家都让让,师父要回去了。
师父瞪我。
我说:弟子修为浅薄,让我站在外边看看好了,法牛师兄说他想去研究一下。
师父揪了我的耳朵就往洞里走。
俯身进了洞窟,师父在前,我在后,走了三五步,突然伸手不见五指。我拉一下师父的袈裟,说:师父,我去拿灯。
师父叫住我,洞中突然金光乍现。金光,从师父的掌心源源不断涌出,竟像是活的。师父说:法海,你看,这叫菩提金光印。
我说:师父真了得!
师父说:没让你夸,让你学!
我于是模仿师父的手势做金光印,但掌心只有一丁点光,那还是汗珠反射了师父的佛光。
师父说:你两腿颤颤,怕妖怕鬼,当然没有佛光,记住为师手势,回去勤加练习。
我说:知道了……
我不甘心,一路走一路摆弄法印,不料一步踩滑,跌进水池。师父抓着衣领把我拎上岸,我咳嗽了一阵,吐出几口水。
往四下张望,洞窟之中有七个水池,水呈米色;水池之间,嶙峋怪石连成石桥;洞顶垂下一段钟乳巨石,形似神龙,不怒而威。
我撑着地面起身,手下摸到什么,很滑,仔细看,是一张蛇皮,蜿蜒数丈,从岸上延伸到水里。我吓得抱着师父的禅杖,师父说:阿弥陀佛,昨夜电闪雷鸣,原来是妖蛇渡难。
我说:那它渡过了没?
师父说:未知。
我说:这里阴暗潮湿,再不走,师父你就要得风湿了。
师父说:好。
走了两步,师父转过身,手一抬,不让我走。我说:我又不渡难,留下来只会遭难!
师父说:此洞妖风飒飒,是修行的福地,你在这儿修习菩提金光印,遇到妖魔,用触地降魔印,学会其中一样,就是你出洞之日。
我说:没得商量?
师父说:没得商量。
我……
师父说:早晚斋饭,我会叫人送来。
我说:哈哈,师父你太小看我了,最多一炷香我就出来了。
师父说:善哉,善哉。
夜里,法牛师兄又来送馒头,师兄虽然体胖,但轻功了得,洞窟崎岖难走,他拎着灯笼,跑起来飞沙走石。法牛来到跟前,我说:师兄,你的轻功又精进了!
法牛说:刚才一脚踩滑,下坡,停不住。
我说:……
法牛说:给你馒头。
我说:洞里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道外边过了几个时辰了。
法牛说:十八天。
我诧异,惊呼:阿弥陀佛!
法牛说:你别着急,你有个师兄,在宝塔闭关八年师父仍不放他出关,最后郁郁而终。不料是他闭关太久,师父不小心把他给忘了。
听了,我默默擦把汗。
法牛说: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有劳师兄帮我倒一下马桶……
法牛师兄走了,洞里又安静了,头顶的神龙钟乳石往下滴水,滴到池子里,回音颤颤。我打个饱嗝,仍然修习法印。突然有一物滑过脸颊,凉丝丝的,细如指尖。我立刻右手触地,结降魔法印,那东西滑过我的手背,全然不惧我佛!但它碰了一下我的手,我就知道是白蛇了。
我说:你来看我吗,你真有情!
它沿着我的手臂爬到肩上。
我说:洞里有妖蛇渡劫,它比你大,别被吃了啊。
它用头蹭一下我的脖颈。
我说:哈哈,别,痒。
就这样,白蛇作伴,我在山洞里修行了一个冬天。冬天,洞中滴水成冰,我便把白蛇暖在怀里。
等到春暖花开,洞里也能闻到杏花香了,白蛇复苏,师父也终于赶来见我。师父所传法印,还是悟不透、学不会,心里惭愧,果然,我还是比较适合游手好闲!
我对师父说:徒弟让你失望了……
师父说:不,是师父让你失望了!
我不解,问:为什么呀?
师父说:为师教你手印,却忘了教你念真言,你要能学会,就见鬼了。
我诧异,说:师父你就让我这样白白坐了一个冬天?
师父说:善哉,善哉,一切皆是修行。
我……
师父说:你过来,为师现在教你念真言。
我走到师父跟前,侧耳倾听,听完了,师父说:这是菩提金光印真言,切记,念真言,不出声。
我说:这我懂,我能学会,妖魔当然也能学会,所以不能说。
师父说:不,为师只是觉得,把咒语喊出来很傻,你一喊,人家就知道你是什么咒了,立马克了你!
我默记在心,手结法印,默诵真言,掌心居然也像师父那样迸出金光,只是光线微弱,如同风中的残烛。
师父说:呀,法海,你果然有慧根!
我心里那个怨恨啊,就想一头撞死在师父的禅杖上。
师父说:你可以出关了。
我说:触地降魔印还没学呢!
师父说:路上教你,很快的。
我跟着师父往洞外走,路上吹声口哨,白蛇从水里游过来,窜进我袖中。师父说:别吹口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训狗呢!
我说:那怎么办?
师父说:为师给它一个名,你就叫它的名。
我赶紧遮了师父的眼,说:且慢,师父!洞里也没啥好看的,到了外边再给它名字吧!
师父说:不过为师又觉得不妥,灵蛇因你出现,又与你相伴,名字还是由你来给好了。
我长舒一口气,说:不过我很好奇啦,如果是师父,会给它怎样的名字。
师父想了想,说:蚯蚓。
离开山洞,外边月明星稀,夜风微凉,莫名地心情舒畅。我顿悟,所谓解脱,其实都是给憋的,憋到头了,就很容易满足。满足一会儿,是常人,满足一辈子,是高僧。
再后来,师父为了补偿我一个冬天的白练,就把那个山洞叫“法海洞”,好让我觉得自己练成了一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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