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哈尔的移动城堡》(Hawl’s Moving Castle)
导演:宫崎骏
上映时间:2004年
影片简介:影片改编自英国的儿童小说家黛安娜·W·琼斯的《魔法师哈尔与火之恶魔》。讲述了战争背景下少年哈尔和苏菲等人如何解开各自人生诅咒的成长故事。
哈尔的移动城堡,是一个状似心脏的用各种钢铁制品铸成的庞然大物,由火焰恶魔卡西法驾驶,沉重地行走在城镇之间。卡西法本是一颗流星,童年时期的哈尔曾手捧这颗流星,默默地许下一个心愿。然后,将自己的童心掏出来,交给卡西法。从此,他们都拥有了魔法。凭着魔法,哈尔变身为苍鹰,不知疲倦地在战场上阻止炮弹袭击民宅;凭着魔法,卡西法驱动着哈尔的移动城堡,行走在荒山野地、行走在山间城镇。长久以来,移动城堡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苏菲这个安静内敛甚至有些自卑的少女,对哈尔一见倾心,但受到荒野女巫的诅咒而变成了一位耄耋老妇。在稻草人的帮助下,她来到哈尔的移动城堡,在那里做一名清洁工。她勇敢、乐观、坚毅的品质激励了哈尔并帮助他找回了童心。不仅如此,苏菲、哈尔、卡西法、稻草人、小马鲁克、荒野女巫这些人互帮互助,最终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种种诅咒,迎来了战争的结束与新的生活。
当我闭上眼,各种各样的电影场景开始浮现于脑海。比如,不断变化的意象,如哈尔的移动城堡、哈尔的“鹰”姿、有着鲨鱼外表的战争机器、青草鲜花河流的大自然,等等。此外,还有不少反复出现的意念如“诅咒与解开诅咒”、“年轻与衰老”、“逃避与勇敢”、“自由与束缚”、“爱与被爱”。这部影片就像之前谈过的《千与千寻》(参考“荐影《千与千寻》|找回失落的自我”)一样,也有着丰富的象征与隐喻。
主题一:所谓的“诅咒”,成长的奥秘
诅咒与解开诅咒——这是影片中一对不断重复的意念。影片中的诅咒,有这么几个共同点:都无法对外人言说;虽然都是由具有魔法的人施加的,但是他们并不能解开这些诅咒;解开诅咒的方式,几乎都在人与人的互相联结与治愈中。解开诅咒的过程,是人的成长的过程。
少女苏菲
由于对哈尔一见倾心,受到荒野女巫的嫉妒,被她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个诅咒的特殊之处是无法对别人言说,当她要向别人抱怨荒野女巫对她下咒时,立即就会失声。实际上,这个诅咒源于苏菲本人的内心现实。面对年轻英俊、在遭受骚扰时搭救自己的哈尔,苏菲动心了。可是她却认为自己“长得不漂亮”而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
影片中,苏菲受到诅咒后,来到哈尔的移动城堡,开始了一趟未知的旅程。在这趟旅程里,她在不同的情境下少女身姿和老态龙钟交替出现。她从内向自卑的十八岁少女,到驼背蹒跚的九十岁婆婆,经过了重新认识自我、认识世界、帮助他人的重重考验,逐渐彰显出甚至在少女时代还未展露的年轻与活力,最终跃变为一个成熟女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自卑、退缩才是她的“诅咒”——勇敢时她是少女苏菲,退缩时她变成苏菲婆婆。这方面最生动的例子莫过于她的梦境。
一天晚上,苏菲在梦境中看到哈尔拖着疲惫的受伤的身体从战场回到城堡,步履沉重、垂头丧气。梦中的苏菲是个年轻的姑娘,她担心哈尔,于是来到哈尔的卧室,发现哈尔变成一只长着獠牙的魔王,正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里,喘着粗气。苏菲心疼地说:“我想帮你解开咒语”。梦中哈尔反问:“就凭自己的咒语都解不开的你?”“因为我深爱着你啊!”苏菲脱口而出。“太迟了。”说完后哈尔突然掉进洞穴的深渊,苏菲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垂垂老妇。
诅咒不再是诅咒本身,反而成了苏菲成长的契机。
少年哈尔
在哈尔的童年时代,曾有许多流星坠落在美丽的星之畔。流星一旦坠落,它的生命就会终结。哈尔挽救了最后一颗流星卡西法的生命,捧着它默默许下一个心愿,希望人们能安宁地生活。哈尔吞下它,使自己炽热的童心与卡西法熔为一体,并以火魔的形态共存,最后又虔诚地从心口掏出这个共同体。
这是他们俩的契约:卡西法为哈尔实现心愿,而哈尔则把纯真童心交给卡西法。从此后哈尔的生命与卡西法的生命紧密相连,如果卡西法死了,哈尔也会死。可是由于这种契约,卡西法没有了自由。卡西法认为这是他自己受到的诅咒,他告诉苏菲,“只要看穿我和哈尔契约的秘密,这个诅咒就解开了。这么一来,你的诅咒也可以解开。”
失去宝贵童心的哈尔曾是一个花花公子,和荒野女巫有过一段感情,但后来发现“她是一个可怕的人”,所以逃走了。哈尔依靠卡西法的魔力创造出一个移动城堡,城堡的房间里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但其实那些玩具都是为了躲避荒野女巫用的咒语。他还不得不使用多个名字,一面躲避遍寻自己的荒野女巫,一面逃避国王的战争应召。从这个角度来看,哈尔的“诅咒”中还包含了“逃避”。
在移动城堡里,有一个形貌举止酷似小王子的马鲁克。当哈尔不在城堡里的时候,由他料理城堡的事务。马鲁克和小王子的相似性很可能并非巧合。他是哈尔的移动城堡中中唯一一个没有受到诅咒的人物。象征着哈尔心灵中没有受到诅咒的最纯洁的部分。
哈尔的生命和卡西法的生命微妙地联结在一起。卡西法靠着不熄的炽热童心,即使在困难的时候依然驱动着哈尔的移动城堡——也就是那颗流离失所的童心,到处躲避、寻找、战斗:躲避荒野女巫、国王和御用魔法师萨利曼;为保护战争中的城镇和居民而战斗;寻找心灵的宁静栖息地。哈尔的诅咒被解开,始于他在苏菲的鼓励和信任下,开始不再逃避。
哈尔来到王宫,直面自己曾经的老师萨利曼,表示自己绝不加入战争。萨利曼使用魔法,将哈尔内心的恐惧以逼真的幻境呈现出来,企图威逼哈尔就范为国王卖命。危急时刻,苏菲用双手蒙住了哈尔的眼睛。这说明,哈尔所感受到的诅咒与恐惧,也不是现实存在的,同样也是源于他的心理现实。
诅咒的解开,在于被看见、被理解,进而认出自己。当人的心灵最深处得到理解,诅咒就被解开,人就被治愈了。要解开哈尔的诅咒,需要“懂”他;要解开稻草人的诅咒,需要他爱上的女孩的一个吻;要解开卡西法的诅咒,需要看透他与哈尔秘密的本质;要解开苏菲的诅咒,需要她去帮助解开哈尔和卡西法的秘密。当人们的生命互相连结,这些诅咒更有望一个个地被解开。
主题二:自我认同
认识哈尔之前,苏菲本来在父亲的帽子店缝制帽子。之所以做这件事,是因为这间帽子店是父亲珍贵的遗产,而且自己是长女,理应承续父亲的事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欢做什么。妹妹问她:“你真喜欢一辈子做帽子吗?这是你的生活,你要为自己做一次选择!”这个问题苏菲来不及回答妹妹,但是却像是埋在她心头的一粒种子。
在受到诅咒之后,看着镜子中衰老的自己,苏菲简直不敢相信,镜中的这个人就是我吗?我到底是谁?身体状况的巨大改变,中断了苏菲原有的自我认知并迫使苏菲开始了由身体认同逐渐转向自我认同的旅程。面对这种认同危机,苏菲决定离家出走。成长,至少需要“出走”一次。这种“出走”不一定是物理意义上的出走,而是心理意义上的。离开原有的舒适区,踏上某个未知的旅途,体验自我并找到自我认同。
出走后的苏菲来到哈尔的移动城堡,和这里的朋友们自力更生、互帮互助,逐渐有了更多对自我的思考。她渐渐地明白并确信自己的价值观,并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来实现这种价值观。一天,苏菲的母亲前来探望苏菲,告诉苏菲自己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将要过很富足的生活,并问苏菲是不是愿意一起回去过这样一种生活。尽管苏菲也很爱母亲,但她心中已有了自己的爱人,她要留在爱人身边。她宁愿留下来与哈尔和大家在战火中四处漂泊。
对于年轻的姑娘和小伙来说,拥有俊美的外表或是完美的爱情总是能让他们更加自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他们的自我认同。荒野女巫其实是一个超过100岁的老妇人,但是她不甘心衰老,通过魔法拥有了年轻的身体,并强烈地爱慕和渴望着哈尔年轻的心脏。但后来魔法师莎利曼取走了她的魔法,她又恢复了正常的年龄。失去魔法的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执着于得到哈尔的心脏,或者说执着于对青春的渴慕。
哈尔也同样经历了类似的挑战。有一次,因为头发颜色被染坏,哈尔无法接纳自己,感到非常绝望。他瘫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着:“一切都完了。不美了。活着也没意思。”紧接着,移动城堡里开始弥漫越来越多阴森骇人的黑色影子——这是哈尔在呼叫黑暗精灵。以前哈尔被女孩子甩掉时,也曾呼叫过一次。黑暗精灵在房间里弥漫,似乎是哈尔抑郁、绝望的内心世界的现实映像。面对哈尔的这种绝望,苏菲一时间也很无助,她大喊着“我从来就没有漂亮过!”然后大哭着跑出城堡、跑进雨中。她甚至想要放弃了。
(写到这里,真的不难理解,为什么整形业如此发达,人们趋之若鹜,而整形失败带给人们的致命打击。所以需要进行较大整形手术的人来说,需要先解决的问题不是外在形象,而是内在心理建设。当然,这是题外话。)
“从没有漂亮”过还变成了老太婆也气馁地伫立在大雨中时,稻草人蹦到她身边,为她撑起了一把伞。苏菲再度鼓起勇气,接纳现实。当她从外表之外的人的其他层面去体验并确认自我时,她就开始超越了外在的限制,获得了心灵的成长。她的成长也逐渐地影响了她身边的人。她认识到,哈尔非常真诚,只想自由安宁的生活,并带给人们这份安宁。她对哈尔说,“就算哈尔是怪物我也无所谓,我希望能够成为你的力量。”
哈尔的自我意识很早便已觉醒。虽然是萨利曼的弟子,但他却没有把心交给萨利曼,也没有做莎利曼的继承人,而是把心交给了能实现自己心愿的流星卡西法。然而,长期以来,莎利曼对此一直相当不满。她认为:“那孩子的心被恶魔夺走了,所以离我而去。那孩子非常危险,没有了心却有着强大的力量。如果他不为国家卖命,我就只好拿走他的魔法。”哈尔很尊敬老师萨利曼。但是,受到苏菲鼓舞与信任的他却不能再认同萨利曼。他勇敢地伸张自己独立的思想见解,他知道自己想要安宁与自由的生活,既不屈从于权威也不再逃避。
自我认同有时会变成向他人对自己的负面评价认同。得到自由之前的流星卡西法一直都以“恶魔”自称。但是,我们从影片中根本看不到卡西法的邪恶。“恶魔”是具有更大权威的魔法师莎利曼加诸在卡西法身上的称呼。卡西法甚至从来没有质疑过这样一个标签。
主题三:爱情
哈尔第一次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的老师萨利曼之前,提出苏菲假扮自己的母亲去王宫一趟,假说自己的儿子非常胆小、不能参加战争。苏菲临行前,他把摘下自己的戒指,戴在苏菲的食指上。它能够保护苏菲的安全、能够指引方向、能够感应哈尔的存在。见到莎利曼的苏菲,丝毫不惧王宫与莎利曼的威严,表达了自己对哈尔的认识与信任,让莎利曼无言以对。同时莎利曼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一天,哈尔送给苏菲两样极为珍贵的礼物。第一个礼物是用魔法变化出一个帽子工作间。这和苏菲过去在父亲的帽子店里的那间工作间一模一样。这个工作间,承载着苏菲的童年和青少年、甚至苏菲对父亲深厚的感情、或许还包括苏菲与父亲曾经的梦想与心愿、家族的传承,等等。这样一个礼物就像是说,哈尔懂得苏菲,了解她的过去,珍爱她的过去。
另一样最为珍贵的礼物是哈尔自己的秘密花园。蔚蓝天空下,一座漂亮的小屋坐落在一望无际的铺满了鲜花的绿草地上。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苏菲感到不可思议,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她几乎掉泪了,感到这里好像家一样。哈尔说,这是魔法师叔叔悄悄留给他的小屋,他经常一个人来这里,从现在起苏菲也可以自由进入这里。这里礼物就像是说,哈尔邀请苏菲来到自己的过去,来到自己最柔软的内心世界里。
这个秘密花园,并不是一个真正现实世界中的花园,而是哈尔童年时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是他内心世界里最美好的一部分,也是他的避难所。苏菲可以自由进入,说明哈尔对苏菲产生了伴侣间的最真挚的信任,是他对苏菲爱情的自然升华。
当哈尔在战场上浴血时,移动城堡坠落悬崖、分崩离析。苏菲凭借着那颗戒指的指引,找到通向秘密花园的任意门,穿越了漆黑的时光隧道,回到哈尔的童年时代。在哈尔的童年幻境中,她看到在星之湖畔,他是如何救下流星卡西法、如何许愿、如何吞下流星、又如何掏出自己的心脏。掉落时光隧道的那一刻,她大喊道:“哈尔、卡西法,等我!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在未来等我!”
那一刻,哈尔听到了爱人的召唤。所以,他一直在寻找。他爱了那么多女孩,以至于传言说他专吃美女的心脏。他在爱情的路上走了弯路,但最终,他和她在某个巷口相遇。于是,他们的相逢成了一场赴约。这就是为什么哈尔一直认得苏菲,无论苏菲受到诅咒后是多么的老态。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哈尔将秘密花园送给苏菲作为礼物时,苏菲竟有似曾相识之感。最终,苏菲意识到原来哈尔一直在等她,她百感交集、掉下泪来。
相爱的人,能认出对方。一旦认出对方,就决不放弃。
主题四:反战
故事的背景是在一座宁静祥和的小镇上,这里到处飞翔着战机、飘扬着国旗。传递出浓厚的战争氛围。战机、军舰、火车、汽车、烟囱,不断向外冒着浓浓的滚滚黑烟,遮住了大半个蔚蓝的天空。
小马鲁克守在哈尔的移动城堡中,一直在使用魔法帮助周围的居民。王宫有了莎利曼的魔法不会被爆弹击破。但是爆弹却都掉落在周围民宅。所以哈尔经常外出进行非常危险的工作——用魔法将炮弹吸收到自己的身上,从而阻止战争对城镇和居民的伤害。他经常在暗夜里战斗于一片片的火海之上。结束战斗后,他的身上散发出生物和铁烧焦的味道。
影片中的军舰和战机,都有着鲨鱼般的外观。暗示了战争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所扮演的角色。在哈尔和卡西法的眼中,那些战机或者说是开战的人们被描述成“变成怪物的此等货色”,“他们到时会哭得很惨,他们变不回人类。他们连哭泣都忘了。”——战争把人们变成怪物。当人们在战争的路上越走越远,恐怕就离作为人的意义也越来越远了。
哈尔对老师莎利曼说,自己不会应召参加战争。要去攻击城镇和人民的战舰,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都没有区别,都是杀人犯。——这也是本片对战争的态度。
最后,让我们回到影片的标题上来——哈尔的移动城堡。城堡远远看起来,就像一颗心脏。它由卡西法靠着童心的魔力所驱动,所以,移动城堡,似乎象征着哈尔的心灵。城堡的门把手上有一个转盘,分别可以通向不同的任意门。似乎象征着在心灵的想象世界中,哈尔可以自由切换到不同的心灵空间。因此,他可以从战场转换到秘密花园。要保护这个城堡,不能只是躲在城堡内做缩头乌龟,需要有勇气去面对外面的困难和挑战。
片头的城堡和片尾的城堡也不再一样。片头的城堡由钢铁制品铸成,内部一片狼藉,就像是行走在城镇间流离失所的荒芜心灵;片尾的城堡上长出了青草绿树,相亲相爱的人团聚在一起。这个一直在行走的心灵,也象征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借助同伴的支持,解开一个个“诅咒”,就能获得巨大的成长和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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