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离开我们都十几年了,以前我还经常会梦到他老人家,梦里的爸爸还是好好的,没有一点病痛和异样,从来都不是临走时坐轮椅的样子,妈妈说潜意识里我们都不愿相信爸爸被截肢的凄惨。
爸爸是第一批援疆人,五十年代就从内地到了遥远荒凉的新疆,那时的他们正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一切都是未知,带着简单的行囊,怀着满腔希望,我想象他们那一代人到了寸草不生的戈壁滩,心中肯定也充满了惧怕和迷茫。
也正是他们那一代人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一锹一犁在戈壁滩上开发出绿洲,不管酷暑寒冬,凭着一腔热血和干劲,什么都不想,创造了现在的奇迹。
父母忙时起早贪黑,连带着我们这些孩子们放假也都要在地里帮忙,每到初秋棉花采摘季,男女老少齐上阵,赶在下雪前把白花花的棉花全部采回来,至今我们也不会忘记采摘棉花时腰累得直不起来的感受。
如今大部分都是农业机械化,更有利于大面积种植,一片片麦子、棉花、西红杮、玉米和向日葵,整整齐齐,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太大了,不同于内地一小片一小片土地及产量,那里的土地几百亩一块,一个人创造的价值就够养活几百人,伟大的兵团人。
小时候的印象中爸爸不多言,是性格使然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相处,不怒自威,生活上及学习上都是妈妈关心,爸爸甚至都不清楚我们上几年级,他是一家之长,也是单位的小领导,似乎一心扑在工作上,少有轻松的交谈和父女温情,也许那时的家庭普遍都是这样吧,不是缺少爱,而是不擅于在言语上表达爱意,一切都在具体的衣食住行中。
送我上大学,是我第一次见到爸爸流泪,八月底的新疆已是秋天,我坐在车厢里,爸爸站在站台上,穿上深蓝的中山装,微凉的秋风中爸爸两行眼泪流下布满皱纹、皮肤粗糙的脸上。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离开家,爸爸心里是舍不得的吧,是不放心的吧,他什么也没说,任凭眼泪流着,我也早已是泪流满面,我们就这样泪眼模糊地隔窗相望,直至火车开动看不到爸爸的身影。
爸爸第二次流泪是我在北京成家后,打电话时爸爸哭着说:梅啊,爸想你啊,一到礼拜天就坐在门口的小凳上等你回家,等你给爸带好吃的……
爸爸想念远方不听话的女儿,这个女儿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家乡效益很好的体制内工作,为了自己的梦想毅然来到北京,让他们日夜担心、操心,不孝的女儿啊!
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流泪是他老人家生病以后,因为血栓的缘故被迫截了半条腿,坐上轮椅,我们一家三口从北京回去探望,爸爸一见到我就哭了,像个委屈的孩子:梅啊,你看看爸,可怜啊,你再不回来我都怕见不到你了……
离家远,我们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能多待在父母身边尽孝,只能在一起的时候多陪他老人家,推着爸爸出去看人家打麻将,陪他聊天儿,给他做好吃的,爸爸看着我们一家幸福和睦稍许安心,脸上也露出了生病以来少有的笑容。
临走时,他老人家还想从床上起来送我们,他握着我的手不舍得松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只能让爸爸好好养病,过段日子我们再回家看他,谁知道这一别竟是永别!
离开家后打电话,得知爸爸饭量好一些了,能拄着拐下楼走了,我们心里还很安慰,但病魔潜伏在身体里,突然就发作,夺走了爸爸的生命,我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就走了。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请爸爸来我北京家里住一段,没能好好陪他在北京逛一逛。
爸爸年轻的时候因工作出差曾经来过一次北京,在天安门照了一张黑白照片,挂在家中墙上镜框里,跟我们说的时候特别自豪,我后悔啊,没有陪他老人家好好在北京游玩,总感觉等孩子大一点,条件好一点再请他老人家来我家,但子欲养而亲不待,让我遗憾一辈子。
爸,您在天堂还好吗?女儿每次回家乡时才能去您的坟上烧些纸钱,跟您说说话,您生前没享什么福,工作劳累了一生,刚退休没几年就走了,可惜可叹啊。
妈和我们都挺好的,我们的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您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妈妈。
爸,女儿想您,愿天堂里再也没有病痛,愿天堂里也有您爱吃的饺子,您想我了就来我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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