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想要好好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态度,除了拥有他这般在逆境中也能淡然处之,顺其自然的态度,你还要学会在平时就拥有一颗能欣赏美景的心。毕竟,能说走就走的旅行并不多,生活中的常态还是我们日复一日的重复。
18世纪的法国作家塞维尔·德·梅伊斯特有一种独特的旅行方式——室内旅行,你没有听错,就是把自己的居所当做旅行地来旅行。你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睡衣,慢慢地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仔细参观体验,比如好好看看阳台上盛开的玫瑰花,静下心来感受你躺在沙发上时的心情,欣赏你刚换的床单,凝视你平时忽视的一盏台灯。做这些的时候,仿若你从未来到过这样的居所,仿若这样的居所是一座迷人的城堡。
这样的旅行方式,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行为艺术,能这样做的人大概只有像塞维尔·德·梅伊斯特这样迷恋卧室的作家或艺术家。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方式看起来有些痴傻,一个人要如何带着新奇的眼光去凝视一个他每天身在其中的地方?现在的我们,比起眼前更喜欢远方,比起坚守更喜欢离开。日复一日的风景,看起总是少了惊艳的味道,难以唤醒沉睡的审美和灵魂。
不过,远在北宋的苏轼应该会为这位异国晚辈点上一个大大的赞,在起身去远方以前,若能珍惜眼前所拥有的“风景”不是更好吗?
在《记承天寺夜游》中,苏轼在临睡前恰好看到从门户射进来的月光,一时兴起,想出门欣赏这美丽的月色。美景当前,一个人赏月不是很无聊?于是起身出门,去承天寺找友人张怀民。两人就在沉静的夜里,闲庭信步,共赏这一夜沉沉月色。
苏轼在文最后写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月色如水,庭中翠竹和松柏的倒影犹如这水中的水草,我们仿若行走在水底,如此美妙。月亮和竹柏都如此平常,哪一个夜晚没有月亮?哪一个地方没有翠竹和柏树呢?少的只是像我和张怀民这样有心的闲人罢了。
正是这样的有心,给了苏轼一个寄情与于山水事物的机会,能拥有敏锐感知大自然的心灵,着实算得上是一种舒缓心情的上佳方式。小到一株梨花,一场暴雨,一朵花的影子,大到泛舟西湖之上,游清泉寺,都说什么样的心情就会看见什么样的景,不过换成任性的苏轼,在他眼中的景大多数在最后赏完都会变成正能量的象征。
“梨花”在文人笔下总带着一丝柔弱婉约的象征,苏轼笔下却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俨然一个看透人生得失的智者形象。
“江水”常被用作时间流逝的代表,纵是圣贤孔子也忍不住感叹一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苏轼笔下却是“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一反江水给人的伤感常态,反道一句,谁说上了年纪就不该有一颗年轻的心的?!
在面对并不顺意的生活时,我们总会本能性地想要离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扮演一个陌生的角色。可生命中总会需要一些坚守,这些坚守并不一定要总带着悲情的色彩,多一些对于平常事物的感知和好奇,这样的坚守也会变得有趣很多。
写到最后,还是会有那样的疑问,在苏轼心目中是否有过抑郁苦闷的时候。答案是肯定的,在他的诗词中虽少提及,却也能看见苦闷的影子。不过,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面对伤痛的过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面对伤痛的方式,有人沉溺其中抑郁难熬,有人逃避麻木,也有勇者选择直面这样的伤痛。
不合时宜似乎成为了苏轼一生的伤痛,他的一生也都在调侃和感叹中直面自己的这种伤痛。伤痛已在,可生活还要继续,苏轼还要继续寻找着自己热爱生活的理由,或美食,或诗词,或美景,或逆境相知相伴的好友,或为民尽职以不失一个文人的担当,亦或只是生活的本身。他在《和子由渑池怀旧》中写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人生而在世,从这里到那里,留下一些痕迹,经历一些事情,你觉得这像什么呢?我看真的很像随处乱飞的鸿鹄,偶然在雪地上的某一处留下脚印,深一脚,浅一脚。既然都是偶然,又何必去追究这背后的原由呢?
荣恩与被贬,得意与失意,快乐与伤痛,都不必太过计较,因为这一切本是生命的常态。若再问一句苏子,要如何度过这不合时宜的一生?他大概会仰天长笑一声,答曰:适意即可。用一句很牛逼的话来说,就是,随意随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