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2、因果报应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6年后,2017年5月,我坐在医院的鉴定室里,面对扮演严肃但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秦锋,还得恭恭敬敬的递烟打招呼:“嗨呀,锋哥,不好意思啊!”锋哥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竭力控制着上翘的嘴唇,眼睛往下瞟着卷宗:“哟,老熟人了哈!”
他拿起相机,让我撩起上衣,指挥着我前后左右的旋转,这一出笑话,没想到被他看见了,这一次冲动,没想到栽在他的手里。
2012年整个夏天,我陷入了一种迷信的状态,极力用心理暗示来摒弃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噪音,像使用巫术一般对自己说:不要在意,它若虚空,菩提本无物,何处惹尘埃。我在家里蹑手蹑脚,就好像楼上的噪音就会减轻似的,我在床上默念“咒语”,几个小时躺而不起,但也没睡,反而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对任何声音细微的捕捉,然后被放大,变成一架重低音大炮对着自己的脑子开火,将我的灵魂轰得四分五裂,掉进深渊。
睡眠不足的抑郁变成了躁郁,已经有过一次体验的我深知,如若真正开始在意那些噪音,这个房子再也住不下去。但这种竭力控制完全失败,被压抑的暴怒引发一次次的冲动,然后被顾及邻居面子,不要惹是非等理由强行压抑下去,这样的日子煎熬了几个月后,我决定不忍耐了。
一开始,在楼上的女人勤奋“保洁”时,将枕边的书朝天花板上扔。我不愿意天花板再像当年那样,被戳得满目疮痍,后来又拿软布套塑料袋装着只篮球往承重墙上砸,显而易见都收效甚微。每天早晨“保洁与跑步二重奏”晚上“电钢琴与大鞋底齐欢唱”依旧精彩,动人心魄,再附送“半夜钉锤异响节奏型”,更是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我只好再次找到刘主任诉苦,询问楼上到底是住的何方神圣,他叼着皱巴巴的烟想了半天:“对!好像是个法医!”我问周竞法医是干啥的,他一脸惊恐:“大哥你找法医干什么,你是想找倒霉?”我这才回想起小区里那个平头短发胖胖的男人,偶尔见他穿着短袖的警服跟着儿子一边笑闹,而那个走在最前头面色蜡黄,一脸愁容的就是他老婆,这个楼上故意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保洁达人”。
一天夜里十点半,楼上的洗手间发出快乐的水流声,还有搓衣板发出的呻吟,来来回回是厚跟鞋敲击的轨迹,我忍无可忍,暴跳如雷,手拿钉锤跃上书桌,垫着本《曲式解析》对着天花板狂敲了几下,果不其然那些“咒语”“迷信”“虚空说”没有凑效,只有锤子起了效果,楼上变安静了。我长吁一口气,从“佛系”里解脱出来居然是如此的轻松惬意,如释重负。
凌晨时分,我仿佛听见了故意砸地板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太在意,到了早晨5点,清脆的几声“叩叩”声在我头顶响起,对!是三连音!不是前八后十六的节奏型!一共是三个三连音,整齐有序,节奏稳定!楼上的女人正在用衣架子敲地板提醒我,她无师自通的乐理学得多么溜,我正举头茫然四顾时,听见大门外一声闷响,几声脆响的高跟鞋下楼了,走远了。
我急匆匆的找到物业刘主任,但很可惜这次没递烟,接下来几天里,每天早上5点到7点间,都有整齐划一的三连音叩响送达头顶,从三个三连音,开始变化成四个四十六节奏型,越敲越密集,越敲越得劲了!我只好再次用大钉锤用不知道什么节奏型做出回应,同样听到一声闷响,高跟鞋下楼走远的声音,原来,法医的老婆还故意这么干了!
这已经不是05年的网络了,当年对邻里噪音一片空白的诉求,变成了长达几十万个有效搜索结果。我不仅从网上得到了各类网友的“方法”,还建了一个几百人的群,互相交流解决噪音的方法,从中我不仅学习到了几十个对抗噪音的“损招”,还得维护群内不断发生的争吵与辱骂,这个年代充满了戾气、暴力与牢骚,最终导致我不得不解散了这个群。
我大力开发了自己音乐制作的才能,制作了低频赫兹的噪音,爆炸与鬼叫等音效,并通过实验,在旧货网络市场淘到老款的电脑低音炮,并将小喇叭拆卸出来,紧紧贴在天花板上,三个房间三个低音炮,连接台式机、笔记本电脑以及一只“诺基亚”手机,专门用来播放此类音效,用于对抗楼上所发出的噪音。
一切准备就绪,在法医老婆晚上9点又在那大踏步走路时,我率先向天花板砸了一锤子,果不其然遭受到了密集高跟鞋的报复,于是我按兵不动等她出牌,等了几个小时,到了接近12点时分,她忍不住了,顺势将一堆东西砸向地面,并听到法医大哥的阻止:“你干啥呢!发神经病啊!”
接下来我就祭起三个低音炮的大招,整个屋子响起了各类鬼哭狼嚎,滋滋作响以及各类爆炸声,仿佛置身战场一般,只听得墙体嗡嗡作响。法医老婆果然不堪忍受,首先是拿棍子敲击我家里的雨阳蓬,我还以为是哪里发出了鞭炮之声,然后就是破口大骂,可我依然没有任何举动,让音响不断发出噪音。
听得一声关门的巨响,法医老婆终于下楼了,她拍着我的门怒吼,我把门打开也毫不客气对其一顿反骂,法医大哥也走下来,站在她老婆身后用手指着我。
“你半夜的开音响吵啥呢!”
“哟,你们故意制造噪音,还不让我弄点动静?”
见我怒目圆睁,吼声如雷,法医大哥一看我这貌似年轻的面孔,完全与架势匹配不上,这时他才感觉到我可能不是想象中那般年轻,于是他改口了。
“嘿,兄弟!有什么问题咱们说,用不着吵”一边说一边把他老婆往边上推。他老婆却不依不饶还在那手舞足蹈,嗓音尖厉,正此时,1楼的住户居然也跑上来“看热闹”了。
一楼的老头子就说你们干啥呢,搞什么飞机,整栋楼都在震动,瞎吵吵什么。于是我们三个男人就把法医老婆撇开了,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透。
法医大哥盯着他老婆:“你早上拿衣架敲地板了?”
“我可没有!”这女人还挺嘴硬。
“那就奇怪了,我主卧室另一边就是大马路了,难道是蜘蛛侠贴在墙壁上伸张正义的来了?”我笑着讽刺她。
法医大哥不愧是干刑侦的,大概也就清楚了这些原因,他拍着我的肩膀:“兄弟,我以前是当兵的,当时连长对我们很严厉,不准发出太大动静,我又是干刑侦的,走路都很轻,噪音呢,我敢肯定不是我,连儿子我都教育他处处注意,至于我老婆嘛,可能不太注意。”
当他说出这番话,我就觉得这个大哥值得交,不是那么讨厌,他一边推着老婆上楼,一边跟我说:“你说所谓暴雨倾盆,那可不是我,是我的楼上,他们洗衣服从不晾干,这一点你误会了。”
他转过头又跟1楼的老头抱怨:“我楼上,就6楼,是个做小商品生意的,整天敲敲打打,洗衣泼水的,我们也够烦的”
老头子望着我俩:“邻里嘛,相互体谅点,难不成换房子吗?都半夜了,就别吵吵了,说清楚了好”他摇摇头转身下楼了。法医大哥说:“我这人最豪爽,如果你明天早上再听到什么衣架子敲地板,那肯定不是我们。”
果然第二天就再也没有了“节奏型”的“教育课”。大家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年。
我跟岑煦岚打了一通电话:“嘿,我楼上住了个你们系统的,听说是个法医的,闹得挺不愉快的,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来头?”
岑煦岚在那头挺不屑:“我说你能别折腾吗?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呢!怎么老整出些事情来,能消停会儿吗?”
“靠!我就这狗屁运气,命背,你瞧瞧我,单位里,单位外,碰到什么人不坑的,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什么孽了,尽是些害人玩意啊!”
一番打听,法医大哥叫秦锋,他老婆唐艳兰,是个编外的护士,半年后终于入了编制,有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家里才没有响起各类“保洁工作”的噪音。
岑煦岚在2013年秋天离开之后,我就陷入了孤独的境地,身边再也没有了能说心里话的知己,每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价值何在,我开始面对“廉价效应”引发的一系列惨案:有半途而废的学生家长,不仅索要了本不应该的退费,还跟我冷言冷语;有叛逆嚣张的学生,跟我针锋相对,不得不让我大吼大叫;跑前跑后的拉关系,跑宣传,还得冷脸贴热屁股,跟周竞一起受那些窝囊气;学校里更是一团糟,毫无用武之处,不仅受黄飞龙等人的压迫,还得老老实实的干工作,因为一次没通知的缺席监考,被整得一无所有,居然还是得忍气吞声的受他们指挥去监考。
这些不顺在心里埋下一颗颗定时炸弹,楼上的噪音虽然轻微了些,但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我不得不每天几公里的长途“散步”,减轻心里的孤独与抑郁。我常常疾步于河边风光带,从沉默不语的想心事,到自言自语的发牢骚,宛如神经病人,甚至让同路散步的单身女性,见我黑影重重疾步于后,吓得捂住自己的包,不断的回头看我,以为我是个抢劫犯。
2014年的农历新年,我孤独的在家里鼓捣音乐视频,手指破皮的啃着那些高难度技巧,失眠于各类漆黑的夜晚,这时候楼上居然又响起了诡异的声音。
一声类似木头磕地板的“咔嚓”声,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响起,这声音之沉重、突兀,出现在我失眠的夜晚。每当我昏昏欲睡时,就会被这种诡异之声给惊醒。它从一个小时的循环,逐步变成半小时一响,整个过年期间的休假,全被这种声音给毁了。
我不由怒了:“唐艳兰又在干啥呢!”并自行脑补画面:唐艳兰正坐在电脑桌前,看着电视剧,电脑桌脚不平稳,她每切换一集大约1个小时的剧情,手往鼠标上一按,桌脚就发出了这种声音。我对这种逻辑自洽的推测非常满意,因果关系、前后顺序简直堪称完美!我简直是干警察的材料!
但我没法沾沾自喜,这种诡异之声在半夜不断响起,我又祭起了好久没用的大招,首先很成功的将1楼“轰炸”了出来,并拉掉了我的电闸,然后我反思总结,并用摩托车大锁将楼下的电箱锁死,并将音频文件切割成10秒的长度,在软件闹钟里定好时间,在深夜3点到早上7点每隔半小时定时响起。
秦锋和唐艳兰这一次都很忍耐,自从体验到本人怒目圆睁酷似张飞般的怒吼后,他们再也没敢跟我正面争吵。而我因为使用这种方法,自己也没法在家中安睡,只能在琴行里支起一张床,以琴行为家的度过这样的时期。半个月后,我接到了学校里的电话。
办公室郭主任在电话那头,说警察找到了学校,反映了我制造噪音的情况,希望领导出面“教育”我一下。当时我跟单位关系恶劣得很,懒得理他们,自然杨副校长等人也知道我并不会买账,不了了之。
又过了几天,一辆警车停在我琴行的门口,下来一个“两道拐”一个“一杠两星”的警察。他们俩直奔店门口进来,我很客气的招待,其中一位应该是派出所的所长。
“周老师,我们这儿有个法医,投诉你在家里弄噪音,当时我们正在巡逻,就跑到他家去看了,结果一听,不得了,像地震了!你在弄什么高科技呢?”
见习警员接过话茬:“哦哟,我在那听得真恐怖,轰隆隆整个墙壁都在震,要是这样,我都不敢一个人在家里住,你真会玩!”
“周老师,这也是我们系统的熟人,他真的算脾气好,换是我,非得发脾气不可!门都要敲坏你的!”所长明显是在唱白脸。
“警察同志,你们何必找我呢,您说,有楼下给楼上找不痛快的吗?你们去问问他,一晚上不睡觉的咯吱咯吱弄桌子腿儿,难道坐上边的人屁股很痒?”
两个干部同志一听噗呲就笑了:“周老师,你说话能文明点吗?什么叫屁股痒,这样吧,我跟他们谈谈,你今晚就别弄那种高科技了哈!”
结果情况并没有好转,诡异之声照响不误,弄得我彻夜难眠,一怒之下,恢复原状,所长又来回跑到店里两次,最后一次他坐在沙发上,实在是很无奈。
“我真是给你们做最后一次调解啦!你们干的这事,虽然没有什么严重问题,我还真怕你们搞成流血冲突,周老师,我看你现在这生活蛮好的嘛,何必呢!”他转过头跟见习警察又说:“我跟秦锋说,他们楼上楼下有时候遇见了,居然都不说话,邻居搞得这么奇葩!任凭这事发展下去,我还真担心什么时候闹成什么大事,到时候不管都不行了!”
我只好安慰所长,说大家都是公职人员,闹不出什么事,就是搞得恶心而已,他们家别弄噪音,我也不弄,这桌脚少磕点,电视少看点,早点睡吧!所长摇摇头不置可否,说:“我都三次调解了!尽责任了!”然后就走了。
为了让派出所民警们信服,我还特地录下了整晚的音频,并将笔记本电脑带到了派出所,让他们看那条音频线的起伏,凡是有大波动的地方,就是那声“咔嚓”的响声,可我没想到,接待自己的,居然不是那位所长了,而是另一位。
他不耐烦的大打官腔:“你这事儿,找环保,找社区,你说法医他报了案,你也要报,我没法给你立案,这些证据到底是不是达到了噪音级别,你得让相关部门做了检验才能给你立案!”
我说你们一个系统的互相照顾,他能报案,我不能,什么意思,不公平!法医做了检验?结果新所长懒得搭理我,让这些证据全成了白搭。
我把这事就抛到脑后去了,家里噪音武器依旧工作,每天更换不同的噪音时间段,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种偏执与执着,完全就是我一贯的风格,连报复都如此认真。
又过了一个星期,沙老板得知我支气管炎犯了,把烟暂时戒了,正在琢磨着抽烟斗玩烟丝,兴冲冲的把我带到“烟斗发烧友”那儿品尝各类烟草。大家在那把玩着名贵的烟斗,熏得烟雾弥漫时,又接到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小周哇,我们都在派出所,你过来一趟!”
紧接着我妈也来了电话:“你最近在闹什么事?你楼上法医说叫了几个道上的兄弟,找你算账!就在派出所,我听他那么说,转身就走了,你们领导也在,你来一趟!”
沙老板对此很不解:“不就噪音的事吗,喊什么呢,什么狗屁道上的兄弟,吃错药了?你先过去,有事我带人过来。”
我笑着阻止沙老板一干人等:“这都是公家的人,怎么可能大动干戈,无非就是跟我演戏呢,没事,我去一趟,看他怎么演。”
果然一到派出所门口,就有两个穿着花花绿绿衬衫的胖子抽着烟在门口盯着我,我心里就奇怪了:装黑社会,非得穿岛服,挂链子,踏着双拖鞋?上次不也那样?搞得跟去海南岛旅游回来的一样,演啥呢?
把手机录音一开,准备听到秦锋说一句“黑社会”,就给他录下来。结果秦锋根本就没说那几个胖子的事,而是一开口就是:“周老师,你在楼下狂轰滥炸快一个月了,到底什么事,今天我们就说清楚。”
为了证明那些诡异之声不出自他家,他特意带我走了一趟。我一去他家,就傻了眼:家里全是整齐的木地板,那些拖凳子砸椅子的声音不可能会发出,发出磕木头声音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大空地,什么电脑桌电脑椅全都没有,连个电脑都没有!
我就这样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发出诡异声音的空地上:“那拖凳子砸椅子,小孩子奔跑的声音,还有钉锤落地的噪音,到底出自哪儿?”
秦锋无奈的指着楼上:“是6楼啊大哥!”
“6楼的声音还会传到4楼????”我简直不可置信。
“是真的,我每天晚上得忍受做小商品生意的楼上拼装物品,砸锤子,泼水,以及早上他们小孩玩闹的声音呢!我这儿连条板凳都没,你说那声音出自哪里?只有他了嘛!我也不清楚那声音哪来的,总之我没听见!”
于是我们回到派出所,他跟我诉苦,又说了一大堆我没听见的噪音,并声称早就不堪6楼的噪音了,“我今天特意支开老婆,出面跟你谈,就怕她受了冤枉瞎吵吵,结果这一两年,大部分噪音都出自6楼,结果我们4,5楼的在这儿吵烂架,你说冤不冤?”
我心想,不是你老婆唐艳兰在家鼓捣折腾,我就不会注意到头顶这些动静,留下心理阴影,你儿子那电钢琴的事,我都懒得说了。但这次的确是理亏了,没有摸到原因就大张旗鼓,我只好低头谢罪,在调解书上签字。
走出派出所,两胖子还对着我指指点点:“你小子,有问题先商量沟通,还没搞清楚,就乱来,搞什么呢!”我斜着眼睛瞟了瞟这两海南岛旅游的,懒得搭理他们,一个劲儿跟秦锋谢罪:“不好意思,误会了!”
后来我提着水果篮,在沙老板陪同下,去秦锋家登门“谢罪”,只见他们两口子在楼上隆隆如雷的客厅里呆坐着,颇显无奈。秦锋也就隔三差五的到我家来发牢骚,抓着脑袋说楼上太吵了,想把房子换掉,但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十分苦恼。
2016年年底,秦锋终于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他们无法忍受6楼的煎熬,以及面对我的不愉快,选择卖掉了房子,离开了这个小区。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在楼梯间窜上蹿下的忙活着搬家,他看见我,欲言又止,我也只能默默无语的擦肩而过。
我终于过了6年以来最清净的三个月,随着楼上各类翻新装修的巨响,短暂的好日子终于到了头。我看见了另一个面色更蜡黄,脸色更阴沉的“唐艳兰”,以及一个光秃着头的眼镜中年男,他们两口子一言不发,谁也不理,在2017年10月装修完毕后,他们入住了秦锋的旧房子。
号称“唐艳兰2.0版”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每天勤奋搞卫生搓洗衣物,从早上6点半干到下午2点,楼上响起了比曾经唐艳兰更令人烦乱的噪音。晚上接班的就是大秃头眼镜男,他从晚上7点干手工活,敲敲打打到晚上11点,接下来再接班的就是他们早出晚归的年轻女儿,她拖着高跟拖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并在电脑椅上摇来晃去的弄到凌晨1,2点。每天周而复始,从早上6点到半夜2点,从不消停。
我避免发生与秦锋类似的事件,几次上楼劝说沟通,第一次那蜡象般的女人还能回应一句:“哦,我以后注意点”,接下来再怎么找,都是关门谢客的状态,只有他们的臭鞋摆在栅栏上回应我的愤怒。
我重新祭起那些低音炮大招,但我无论如何换花样,加音量,加各类效果,楼上的这户大神完全不为所动,他们碰到我,一句话不说,一声埋怨也没有,我就像一个出重拳的拳击手,正在拼命击打一团棉花,费尽了气力,也没有丝毫的效果。我将这些招数用了一个遍,加强了十倍,整整对抗了一年,以至于我被迫租房去住,也没有撼动这群大神半分。
我终于遇见了真正的克星,我甚至都怀疑这群新搬进来的住户,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的心情越来越恶劣,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果然这点背的命运还告诉了我一个真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2014年我换了台新的男式挂挡型摩托车,骚红色,简直亮瞎双眼,就为了代步方便,停车方便,免得担心抄牌问题。但这辆骚气的摩托车成功引起了一百米以外必经之路上的那家彩票店的注意,不是老板很注意,而是老板的宝贝“儿子”—— 一条狗。
此狗子一见我的摩托车驶过,兴奋异常,大声吠叫犹如报警,并窜出店门直追我的车,横过马路,又扑又咬,3年多以来从未停歇。后来居然发展到我关卷闸门,按摩托车报警开关,都会引逗到这只狗灵敏的听觉,诱发一连串响亮、尖厉的狗叫声,叫得我心神不宁,紧张兮兮。导致我后来只能绕道回家,不按报警器,甚至是轻拉卷闸门用来逃避狗叫声。
作为商户邻居,从不买彩票的我,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彩票店钻,跟老板做生意,与老板娘说好话:“您这狗也栓一下,追着我跑呢”哪知道生意照做,对我的诉求不闻不问,还把狗子一把揽在怀里:“这是我的宝贝,怎么能限制它的自由呢?”听得我脸一阵红一阵绿,渐渐的也懒得跟他们来往了。
于是,楼上新住户大神们的噪音骚扰,加上狗子的凌厉追击,我的睡眠彻底恶化,不得不拜托医院的朋友,吃上了安眠药,情绪也不断恶化直到某一天彻底失控。
2017年,这一年很糟糕。我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停下摩托车,狗子一见我气势汹汹而来,立马聪明的躲回了彩票店内,我站在店外指着狗子斥责老板:“你家的狗是吃错了老鼠药?都特么3,4年了,整天追着我又叫又咬的,什么教养!什么素质!”
把狗子当宝贝儿子养的老板娘嘴可真厉害:“你他妈的跟狗计较什么,它是畜生,你是人,它咬到你了吗!你在这里瞎他妈的叫什么?瞧你那样,更像条狗!”
听了这话,我顿时暴跳如雷:“行,今天老子就教训你这条狗!信不信我一脚踩死它!”最近为了舒缓情绪,在健身房大汗淋漓的猛练,正好在这一天,我刚把腿练完,倒蹬机上了200公斤的力量。
“你他妈倒是踩一个给我看哈?你敢踩,我就敢打死你!”
暴怒之下我彻底丧失理智,不顾众人劝阻,窜进店内,将龟缩在一角的狗子狠狠踩了两脚,狗子尖叫两声,不顾主人居然落荒而逃,瞬间就逃离了店内。接下来,就只感觉头上一阵阵生疼,老板娘拿起拖把,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顿猛击,我只好回身架起胳膊往外逃,老板更是不甘示弱,在我的脖子后拿拳头猛击。
腹背受敌的我,一时间难以逃出店外,趁乱挥舞拳头杀出一条血路,一拳不偏不倚砸到了老板娘的头上,这才使得头上的棍子松了劲,逃出店外。店外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女人拉着我:“你是岑煦岚的朋友吧?周老师?”
我早就被揍得个鼻青脸肿:“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跟他们计较什么?他们是出了名的没素质,这下你要吃亏了。”
我叹了口气,接下来,我第四次走进了派出所。老板娘为了讹到更多钱,在医院演戏,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住院”,我只好同样跑去医院“验伤”,医生说:“刚来的那个女人,我看她没什么事,她一定要住院,你又前后脚来,估计是闹什么麻烦了吧!”
我说医生甭提了,我被他们两人揍成这样,瞧这一身划痕青肿,怎么看也该是我住院了,既然派出所要验伤,医生您就安排我也住院吧,我能有什么办法?
插着氧气管的老板娘一见我,也要住同一病室,赶紧拔下氧气管溜之大吉,嚷嚷着换了间病室,好像是很害怕在半夜时分,我会加害于她。
我躺在病床上,接受了医生煞有介事的“检查”,并将自己的大头送进了CT室扫描,得到一张完整的骷髅照片,手腕上戴着环,生平第一次“住院”了。
半夜1点多,住院部空荡的回响着各类人发出的噪音与喊叫声,我无法入眠,摸摸口袋,连安眠药也忘了带。我躺在那张孤独的白色病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深夜,想起了这6年来一地鸡毛的零碎琐事,它是如何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拖慢了我理想的进程,以至于如何让我落得被人嘲笑的地步。
因为现在黄飞龙他们更开心,因为老板娘在网上举报我,“周老师一下摩托车,就进入我们店,对我们拳打脚踢,这种教师,应该清除出教师队伍”,本来就背负着他们无数谣言的自己,又得承受这样毫无逻辑毫无智商的造谣举报文,还得承受同事们的不解与鄙视。
我这时才冥冥中感悟到了因果报应也许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有一条完整的因果链条,每一个人都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性格脾气,引导到一个必然的结局里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循环,而介入到别人的因果中,给自己种下了坏的因果,是万分不值得的。
秦锋和唐艳兰,他们不注意邻里的噪音问题,并报复为此深受其扰的我,他们的所作所为,遭来了同样不注意的楼上邻居,这样的因果循环里,他们种下了坏因,结出了恶果,最终导致他们不得不因为楼上噪音的问题而搬家。
这是他们的因果,本来与我无关,我却在这里不断对抗,种下了坏心情、坏情绪以及消极的态度,也极力的报复了他们,这些种下的坏因果,结出了如今的果实:坏情绪遭来了坏事。
如果当初我跟秦锋为此就做了彻底的沟通,并适当的做出警告,也许我的情绪和心情就不会这样的受到影响,留下如此之深的心理阴影。也就不会导致后来一连串的因果链条:唐艳兰的噪音——我的报复,情绪不好——唐艳兰离开后更恶劣的邻居——受噪音影响,情绪恶化——踩狗事件的发生。
每个人自有他们的因果,而我能做到的,只有在别人因果的影响下,做到自己的正确之道——即便无法种下善因善果,也得必须是正因正果,即是用正当的诉求来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得不偿失的就是用更恶的行为,去以暴制暴,给自己留下了坏因果的循环。
而这一条因果链在2017年的春夏之交得到了应验:
秦锋一脸嘲讽的围着我前后淤青与各类划痕的躯体拍照,并洋洋得意的在他的办公桌前翘起二郎腿,接受我递过来卑微的香烟,并在鉴定书上写着我的伤情,他对我们作为邻居的事一字不提,仿佛陌生人,选择公事公办。
我被派出所不断的请过去“调解”“签字”“按手印”,也面临着老女人不断的举报和上访,每天都有民警的电话:“喂,周老师,明天早上9点来派出所一趟”语气里没有半分客气。派出所里挂着张牌子:“不要打架,打赢坐牢,打输住院”。
“小周呀,最近教育局接到关于你的举报,到底出什么事了?如果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我了解一下,尽量帮忙”新上任的刘校长很关心的发来了信息。
我正在监考:“校长,其实没什么大事,我能解决好,不好意思给学校添乱了。”
因果链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我万分无奈的,咬着牙齿,抱着自己的头,站在政务中心的门口,2017年年底,在秦锋搬家一年之后,做出了一个与他一样艰难的决定:
“我还是换掉房子,搬家吧,受不了了”
我想岑煦岚一定是对自己失望了,因为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孤立无援,无助又困惑,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断的闯祸,我对自己很失望。
“你以为自己还小嘛!三十好几了!还打架?脑子呢?被猪啃了?”岑煦岚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傻周,你请了一个月的假了,还干不干了!什么?派出所?你他妈没事找事折腾什么呢?就这破事?我叫大熊找你一下”周立志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而我,似乎因为这6年的鸡毛蒜皮,找了因果报应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