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整整一个晚上,思绪翻飞,却始终绕不过这句诗,这寥寥数字
那是在一节选修课上,我同以往的每一节选修课一样,听着一个个久远的故事,由老师娓娓道来,如同在时光的长河里,溯洄游之,那些尘封的人物,瞬间鲜活起来。
元稹和他的《会真记》,就是这样与我不期而遇的
《会真记》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中学时读到《西厢记》时就知道它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或者说《西厢记》只是借了《会真记》里莺莺的壳。故事最初的模样,并不是如后来王实甫描写的那般,皆大欢喜
事实是,《会真记》是一部写实的作品,它记录着一段关于初恋的故事。而元稹,就是那个张生。
1200年以前,在一座平常的寺庙里,一个俊雅少年,邂逅了他心目中的如花美眷。彼时,春光和煦
爱情,就这样悄悄的降临,瞬间,烟花绽放,灿若云霞……以至很久很久以后,过往模糊,我们依旧记得爱情,记得爱过的人。它们根植于我们的记忆,无法磨灭,只能感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故事的经过就是在丫鬟红娘的牵线搭桥下,她和他,相见、相悦、相爱
也许她也曾有过挣扎、困顿,但最后,还是奔向了他的怀抱,而他,却要远上长安,奔向他的前程了。“通塞两不见,波澜各自飞;与君相背飞,去去心如此”。
三年后,二十四岁的元稹,娶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季女韦丛,正如《会真记》的结尾一样,“张生遂西”,他,和她已走不回过去。
安意如说:“只是爱情,更像是邂逅一场盛景后,摆出的美丽苍凉手势”。
世人皆爱《西厢记》里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却批判《会真记》里张生或者说就是元稹的“始乱终弃”
可是,如若不然,还能怎样?
三十岁时,元稹写下“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的诗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并没有负情,因为负情的人,写不出这样的句子。有人说,这是元稹悼亡他的妻子韦氏,可谁能否认,这不是在追忆他生命里的“莺莺”?
忧伤美好的初恋像春光一样无法羁留。他们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陌上初熏,记录着年少多少青涩
我从不相信一句“张生遂西”就是故事真正的结局,所谓“始乱终弃”,只是后人的附会而已
他是少年得志的才子,而她又何尝不是冷静从容的佳人。所以遇上时,毫不迟疑;时过境迁后,心怀眷恋而不哀戚,各自沿着自己的轨迹行走
而她,会在深夜抚琴时想起他,她会说:那个男孩,教我成长。他,亦会在长安古道上记起她,他会说:那个女孩,教我去爱
年少的初恋庄严纯净,不需要任何猥琐的道理作借口,亦不需要任何羞惭的表情作掩饰,更不需要任何患得患失的考虑。我们现代人不也在唱着“不必费心的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爱就是爱,它发自于人的本心
想起苏东坡,也是一位“永不背叛感觉”的性情中人,他姬妾很多。我依然觉得他是痴情之人。和元稹一样,发妻王弗二十六岁因病亡故,死后四年,苏轼续娶,不是别人,正是王弗的堂妹闰之,她相伴苏轼二十六年。他宦海沉浮,她与他鹣鲽轻深,闰之病故后,苏轼不再娶。只留朝云随侍终老
不再执著于一个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童话只能是童话,现实是,王子和公主开始长大,人和人之间会渐行渐远
他对她心有念牵,年年不忘。作《江城子》悼亡,坦坦荡荡。爱要爱得这般豁达、明亮,九曲柔肠。
所以,他十年后还记得王弗在小轩窗下梳妆的情景。在她埋骨的山头,亲手栽下三万株松柏,却默然落泪,无处话凄凉,那些号称不薄幸的文人,哪个能如此?他不是,生前辜负,死后诉相思,用锦绣文字把自己包裹的华丽颓唐。这样的爱,深重,纯粹,与娶妻几次没有关系,他可以永远堂堂正正的说:你是我的爱妻。
对每个爱人极珍重,彼此之间却没有模糊的替代,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谁,需要的什么,若爱的时候只爱一个人,不要有旁枝进来缠夹牵扯
苏轼如此,元稹亦如此
一个人为另一人守,是心里留着ta的位置,凭谁也取代不了!
为守而守,到最后爱枯心死,还不如顺其自然。
同心而离居,其实不必忧伤以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