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年不能回家，过年只放三天假。”2018年，我这样告诉母亲。

“工作重要，家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妈安慰着。

过了半个月，妈说：“自家种的核桃还留着啦，给你们寄过来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冬天总会收到妈寄的家乡特产。

“妈，因为疫情，今天过年不能回家，买的票都退了。”2020年，我这样告诉母亲。

“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别到处乱跑，待在家里最安全，现在疫情形式很严俊。”

过了几天，妈说：“外婆种的山药豆收成很好，给你们寄点儿过来。”

“妈，外婆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亲自种山药豆呀？”听到妈说这些，我很惊讶！

“你外婆操劳惯了，让她有点儿事做也好，说不定还能延缓衰劳啦！”

“婉仪，回家的票买了没有？”妈主动打了好几次电话。

“再等等。”

“妈，今年过年不回来了，疫情形式还是很严俊。”2021年，我这样告诉母亲。

没想到，这一别，团聚竟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寄过来。”老公生日那天，又一次接到妈打的电话。

“妈，今年什么都不用寄了。”

“花椒吃完没有？”

“还多着呢，上次山西姐给的还有很大一包。”

“苹果呢？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吃吗？”

“重庆姐前两天才给我寄了二十斤山西运城的冰糖心苹果。”

“要不寄点核桃吧，让安安多吃点！”

“妈，你什么都不用寄了，今年的核桃和水果都很便宜，超市核桃才七八块钱一斤，橘子才一块钱一斤，你寄这些运费都划不来。”先生说。

挂掉电话，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日子慢慢好了起来，物价也便宜了，我们终于可以不让妈给我们寄东西来了。如今妈年纪大了，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了，上次来我家出去逛植物园还有人给他们让坐，反正我是坚决反对妈去地里，可是妈像外婆一样，总闲不下来。

几天后，又收到妈寄的家乡特产：竹饼、柿子饼、外婆家的核桃。

就这样，几乎每个冬天，有妈的爱心包裹才叫完整。

“妈，今年一定回家。”2019年，我这样告诉母亲。

2019年是我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

当我们一家三口再一次背上行囊踏上回家的路，到达故乡的小镇，已经是晚上11点了。大哥开着车来接我们，每次大哥见了我们都要把大包小包拎到他的手里。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我们，虽然我们在车上已经吃过晚饭，可是每次回家，妈都会给我们再做上点。

做婆婆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妈还是会紧张。妈知道我在城市住着爱干净，每次回家，都会把楼上楼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砖还要用抹布一块一块地擦干。还要铺上喜气洋洋的新被子，那些都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亲戚送的，后来到了外省工作，把它们留在山西老家了。母亲还为我准备一套新衣服，也是有着纪念意义的。红色的棉袄和黑色的棉裤是七十多岁的外婆（一晃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外婆八十多了）亲手为我缝的，红色的棉鞋是老妈做的，每次穿在身上都感到特别温暖。

因为特别喜欢那套衣服，有时会厚着脸皮对母亲说：“妈，你和外婆做的衣服穿着就是温暖，要不这次回重庆，我就把他们都带回去吧。”

母亲急了：“就放到家里吧，这些衣服哪有买的穿着好看，在城市里穿只会让人笑话。你想这身衣服的时候，就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吧！”其实我想的是可能因为工作忙碌，回家的时间会很少，妈这样一说，我再也不敢说这个话题了。

那年我回到老家，感觉自己俨然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像小时候追着母亲摆龙门阵一样和婆婆说了很多话。可是婆婆不再像以前一样只和我说那些快乐的事，也开始把我当成女儿一样向我诉苦了。

在我印象中，婆婆一直很坚强，再苦再累都不会说一句抱怨的话。有时我向婆婆诉苦，婆婆还会安慰我：“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让你忍受了无法忍受的苦难，就会给你别人没有的幸福。”

可是那一年，婆婆向我说了很多。

她说：“我现在还干得动，能做的时候就给你们多做点。等以后老了，你们就吃不上妈做的饭了。”

妈说这些，忽然有些悲伤，竟害怕再也吃不上婆婆做的饭。手工刀削面、煎饼、锅盔、石子馍、竹饼、柿子饼，这些只有婆婆才会的手艺，儿女们没有一个会。妈一辈子用面粉做各种美食，可是到了我们这一代，都转为用大米和蔬菜做各种美食了。

妈还说：“我现在整天都烦恼得很，你爸这两年脾气很大。自从得了脑梗不能上班，你爸总是抱怨，恨自己成了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有时还要对我大发脾气。像个小孩儿一样，每次吃药还要我哄着。”

“你外婆80多岁了，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听力没有以前好，要跟她说很大声她才能听清楚。视力也不行了，有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自从你外公去世之后，你外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总是和别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妈，得让外婆心情好点，要不我们把外婆接过来一起住吧，她一个人难免会孤单。”

“没用的，都跟她说过无数遍了，她固执地要一个人住。她和你外公生活惯了，即使你外公走了，她还是喜欢一个人住。你姐还把你外婆接过去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她又回家去了。”

“妈，姐很有孝心，自己都过得不是很好，还总是去帮助别人。”

“你姐从小就是这样，因为她是家里的老大，总是承受得比别人多一些。每次遇到好的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却把它送给别人。”

“你外婆还多亏你姐的帮助，有一段时间你外婆的心情很好。因为你姐掏钱让她去了趟旅行，她去上海，苏州，杭州旅游了一圈。”

“妈，就得让外婆出去见见世面，不然她一个人在家会很孤独。记得上次去看外婆，她还和我说起过华山，满满的都是幸福呢，还给我看了珍藏起来的黑白照片。”

“你姐是个好人呀，可是好人没有好报。”说到这里，婆婆流泪了。

文/花默黎

202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