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颜真卿祭侄悲情千古

                                                   郑玉娘徇情义无反顾

公元755年冬天，注定是个多难的时节。

正当常山军民与史思明浴血奋战的时候，远在平原的颜真卿接到了安禄山派驻范阳北部平卢（今营口）镇的大将刘客奴的来信，请求颜真卿支援他起兵，进攻范阳，归顺朝廷。颜真卿为了扭转河北反抗叛军的被动局面，策应常山军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不仅派人送去了大量兵甲粮草，还把自己年仅八岁的儿子颜颇送到平卢做人质，来向刘客奴表白自己支持他起事的决心。

不久，刘客奴举兵进攻范阳，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颜颇从此没了音信。

又过了一年，史思明围攻平原，颜真卿无法坚守，弃城出走，辗转来到新君肃宗的驻地陕西凤翔，被授予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之职。后遭谗被贬到蒲州任刺史。
半年之后，蒲州刺史内宅门外，突然来了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乞丐，颜家家仆刚要将他打发，却听见他惨叫一声“叔父”，竟昏死在门口。家仆连忙报与真卿，真卿出门，俯身看那
乞丐面庞，大惊道：“是泉明！是泉明！”

夫人韦氏也跑出来，看了乞丐一眼，也叫道：“是大公子！快抬进去！抬进去!”

家仆将颜泉明抬进内侍，喂汤灌药，泉明这才悠悠转醒。

真卿问他逃生的经过，泉明将自己常山失陷之前，押解叛将赴京城，途径太原，太原尹王承业为贪冒擒贼之功，将他关进牢狱，叛军攻入太原，将他擒获，装进牛革包裹送到范阳，将被处死之际，安庆绪杀了安禄山，登基称帝，大赦天下，自己才免于一死，后来逃回河北，但常山颜氏一门三十余人皆死于贼手，孤身无依，辗转来蒲州投奔叔父的经过细述一遍，真卿听了，肝肠寸断，唏嘘不止。

夫人韦氏又听叔侄二人谈及杲卿季明惨死经过，想起自己失散多年的爱子颜颇，悲不自胜，叫了一声“颇儿”，竟然气息断绝，昏死在厅堂之中。

侍女丫头们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将韦氏救醒。

泉明缓过神来，问叔父道：“颜颇怎么了？”

真卿伤心欲绝，摇头不语。泉明再三追问，真卿道：“他到平卢做人质，至今没有下落。”

泉明悲愤难抑，高叫道：“安贼叛乱，咱颜氏一门，不死即散，惨！惨！实在是惨哪？”

接着，他又哽咽道：“叔父中年得子，却又骨肉分离，此惨此痛，何人能堪，叔父，让泉明去寻找颜颇吧！”

真卿：“常山故旧的眷属，或许大都沦落在叛军手中为奴，你应该先去寻找他们，将他们带回蒲州，由叔父全力抚养。这也是叔父久未了却的心愿！”

泉明：“那颇儿呢？颇儿怎么办？”

真卿缓缓道：“刘客奴妻儿尚且难保，颇儿在他手中，恐怕已不再人世了。”

泉明泣道：“叔父，无论如何，你就让我先查一查颜颇的下落吧！”
 
真卿久无一语。

公元758年5月，颜泉明几番返回河北，除了堂弟颜颇仍然没有音信，自己的爱女因为资财用尽一时无法赎出，以后再也没有下落之外，常山故旧眷属三百余人尽皆找到，泉明一并带到蒲州，交给颜真卿安置供养。此后，颜泉明又奉颜真卿之命，到洛阳搜寻颜杲卿、颜季明诸人遗骸，运回长安。

长安郊外。几座坟墓掩埋完毕。各处的墓旁，也已立好了刻写碑文的青石。

真卿与众亲祭奠过颜杲卿，给杲卿写好了碑文。

泉明见叔父已是心力交瘁，肝肠寸断，就劝叔父回府歇息。颜真卿不肯，执意来到季明墓前，从泉明手中接过狼毫，饱醮墨汁，又为季明写碑文。狼毫掠过，青石上出现了横放的碑题：祭侄季明文。颜真卿顿了顿手腕，继续书写碑文：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每慰人心……何图逆贼间叛，称兵犯顺，尔父竭诚，常山作郡，余时受命，亦在平原。仁兄爱尔，俾尔传言，尔既归止，爰开土门；土门既开，凶威大蹙，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 念尔遭残，百身何赎……

真卿写毕，已是伤痛欲绝。

泉明扶起他：“叔父，回去歇息吧！”

真卿摇头，仍然伫立墓前，久久不肯离开。

泉明又劝道：“叔父，回去歇息吧！”

真卿这才缓缓离去。众人刚转过身，就听见一阵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真卿转身望去，见一位一身重孝的女子来到季明墓前，缓缓下马，扑到碑前，久久不肯起身……

真卿轻轻地走过来，低低地叫道：“郑姑娘，颜某代侄儿谢过姑娘了！”

郑玉娘仍没有起身。真卿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肩膀，郑玉娘轻轻地转开了身子，颜真卿惊叫一声，立即俯下身子，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泉明赶来一看，那姑娘胸口上插一把利刃，已经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