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直有人在默默守护我那狮子座的倔犟与执念。从读完《平凡的世界》开始，就心心念念着到陕北的黄土高原去走一遭。这一念，就是三年。三年里，我把这部电视剧重温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叹息润叶和少安哥的爱情，佩服秀莲的勇敢和付出，理解少平的艰难与不甘，晓霞近乎完美，可命运最为悲惨。但无论是书里还是剧里，都能感受到这片黄土地上的人们，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与创造力。他们都有各自的圆满与缺憾，美丽与哀愁。

      这一程，纯属临时起意，路途遥遥，时间紧迫，出发又晚，我们的目的地是陕西省榆林市绥德县郭家沟村，这里是《平凡的世界》的拍摄地，剧里的双水村。全程1258公里。黎先生一路上念叨着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我问出处，他却笑话我连《血色浪漫》都没看过。据查，《米脂县志》记载：三国时的天下美人貂蝉是米脂人，《绥德县志》记载：“才貌双全的吕布是绥德人”。故米脂出美女，绥德多帅哥。驱车14小时，中途在西安住了一晚，一路上，我激动得不得了。当我们的车开到郭家沟村党群服务中心附近的时候，一片广袤苍凉的黄土地跃然眼前，好在一路驶来，路途的风景已有铺垫，不然如此美矣，我可能会忍不住惊叹。黎先生说终于实现你的黄土高原梦了。果然，这个地方满足了我对黄土高原的所有向往与想象。满目枯黄，见不到一丁点儿的绿。西北风果然凛冽，黄土尘完美配合，在脚下轻舞飞扬。一口口窑洞默默地墩在崖边，新砖窑与旧土窑交辉相映，排列错落有致。在我们华夏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中，窑洞这种西北黄土高原上特有的一种居住形式，就可追溯到四千多年以前。它们圆弧形的窑口，像一张张咧开的嘴，静静地诉说着这片黄土地上流逝的岁月与沉淀下来的深层文化。零下15度的天气，把山脚下的东拉河冻上了厚厚的冰层。东拉河是书里的名称，现实中叫啥不知道，本想向当地人打听打听，可实在是听不懂这里的方言。想起刚才来的时候，跟一个老人问路，老人努力地说了半天，我也努力地听了半天，还连带着手势比划，最后却还是问了个寂寞。算了，还是自己上山乱窜吧。

      好多年了，我一直想着如果来到这个地方，我一定要在少安哥家吃个白面膜，在福堂支书家喝碗疙瘩汤，顺便到王彩娥家看看，他的男人死后，孙玉亭去她家钻的是哪孔窑。我们沿着一层层梯田似的小路慢慢转着，脚下的干枝枯草呗踩出吱吱的声响。我们从这家窑窜到那家窑，遗憾的是，这个地方可能实属冷门，春节来得人都并不算多，可想平时有多清冷。少安哥和福堂支书的家没有开放，王彩娥家没有围墙，可以进入，可窑洞上了锁，于是我们只好透过窗户和门缝望了望里面，家具和摆设如同我们这里七八十年代的模样，土炕，黑白电视机，缝纫机，我猜，这可能已经是那代人光景过得比较好的样子了。想想，曾经我家是到了九十年代才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一直看到我初中毕业，原来艰苦真的不会只有你一个。对了，以前还总想着要去润叶给少安哥告白的东拉河边走一走，可冬天的东拉河结起了厚厚的冰，没有了潺潺流水的浪漫，取而代之的是热火朝天的冰雪生意。利用河水结冰，当地人用钢铁焊成小板凳，再配上两根滑雪棍儿，一项蛮不错的冰上溜凳的生意就做起来了。单人座的凳子20元一个，双人座的40元一个，平时生意咋样我不清楚，总之今天过年生意还挺不错的。想想，当年少安哥要是一早能把这个生意盘起来，也不至于娶不到我润叶妹子了。如今当地人没有外出务工的，依然靠山吃着山，靠水吃着水，这也不失为劳动人民的一种坚守与智慧。

      转了好久，又陪大茜溜了很久的冰凳子。我们准备离开了，走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婆婆在卖馍馍，箱子上写着黑馍馍，黄馍馍。可我不是来吃白面馍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卖的。于是，为了减少遗憾，我买了一个黑面馍，一个黄面馍，这种黄土高原上特有的一种食物，真算不上美食。黄面馍是玉米面做的，属于粗粮，白面馍是灰面做的，属于细粮。至于黑面馍，我以前一直费解，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它确实是黑不溜秋的，而我长这么大也没有听过有黑面这种东西。后来还特意向单位一个北方的同事打听过，原来黑面馍是用高粱的壳做成的。这完全就是食物匮乏的情况下诞生的食物。想想当年，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为了从黑面馍吃到黄面馍，再到白面馍，付出了多少血汗。这不光是饮食文化的进步，更是一个地区经济的发展与时代的变迁。

    或许是天生，也或许是懒惰，我从小怕动脑 ，怕思考，所以每次外出，对于吃住我是一向都没有要求的，住的地方只要安全干净，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对于自由，我的要求就比较苛刻，我们出门几乎都没有攻略的，更不会提前计划，只有一个大方向，然后就随缘了，走到哪里是哪里，有两句话帮我们解决掉了出行的所有问题，那就是“到时候再说”和“来都来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感到焦虑。幸运的是黎先生从来都迎合我的随意，保护我的死犟。我猜，只有他知道焦虑症患者的脆弱与渺小。

    车子发动了。

    他说：“今晚我们到延安吧，明天顺便去看看壶口瀑布被冻成冰瀑的样子，反正来都来了。”

“那我看看延安的酒店。”

“到了再说吧”

风在耳畔唱起了《信天游》：

我低头向山沟

追逐流逝的岁月

风沙茫茫满山谷

不见我的童年

我抬头向青天

搜寻远去的从前

白云悠悠尽情地游

什么都没改变

        生而为人，我们各自平凡。谁不是一边怀揣束缚，一边追逐自由。一边拥抱缺憾，一边寻找圆满。一路走来，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我们不一样，我们又都一样。

        我们不是书中人，却又都是书中人。

                                        葉葉

                                    2023.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