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兵集训营里,我们班大家都喜欢的一件事是每天早上到营外去跑步。因为我们当时的集训营地是设在一个废弃的商贸城里,没有跑道,而且早上出操的人多,只有在大公路上才可以排开阵势。所以只要天不下雨,每天早上六点多,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就吼着“一,二,三,四”的号子在连长的带领下浩荡地向营外大公路上跑去。
说起我们班的新兵都喜欢出营去跑步的理由是让人觉得有些羞愧的:想看看女性。在新兵营里全是壮丁,见不到一个女性,哪怕是远远的一个背影,没有。营外的世界充满了奇颜异色,但却只能暗自向往,不能出去。但早上跑步却是可以出了营地,尽管冬天早上六点多天还不见亮,但偶尔会有行人行走在耀眼的街灯下。行人是个男的便罢,但凡运气好一点,遇到个女行人,那情形就不一样了,虽然队列中头不可偏,眼光也只能目视前上方,但余光可以看见,但看得有些模糊朦胧。正因为这模糊朦胧才产生一种美,既看不清女行人的脸,又辨不清她的身材,只知道是个女的,但总归是见到了女人,而且朦胧中便幻想着她定是一位绝色美女。
回了营地全班在休息时便聚在一起,各自描述着那女行人的美貌起来,把那女行者的身段和脸蛋形容得比西施漂亮,比杨贵妃性感,比林黛玉娇柔,有的还说她身上香气袭人,让人陶醉不已。至于女行人是否有香气,我没闻见,倒是自己身上和别人身上一跑热乎后散飘出来的男人气味我闻的到,令人作呕,一点也不让人陶醉。
这日清晨,早早的我们便在公路上开始了跑步。因为附近居民很少,大家在吼节奏的时候都吼得很大声,总想让世人知道自己是个崭新的武警兵:头发刚理成寸头,新发型,穿的从上到下也是新的,连袜子内裤都是新的,自己这个兵叫新兵,也是新的。也正因为太新的缘故,往往也犯点新式的错误。
在回营的途中,因为跑得久了,队形有点散乱起来,连长便命令队伍变为齐步走,还亲自起了首军歌来唱。有很多军歌的节奏是和齐步的节奏相吻合的,重拍都会落在左脚上,于是大家边走边唱,相当于在喊“一二一”。
对于女性,我们的洞察力相当敏锐,远远地便发现一个穿着洋气飘着长发的女孩子正站在路边灯下,她面向队伍,望着从她身边整齐走过的兵哥哥,一脸的崇拜神色,嘴角挂着笑容。这还了得,我听见战友们的歌声瞬间变得比之前更为雄壮,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情,我也将嗓门调放到最大音量,期盼走到她身边时,她能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哪怕只一闪而逝般地看一眼,那也让人欣喜若狂,如沐春风。
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近,因为路灯正照着她,我偷偷斜眼瞄去,约莫二十来岁的姑娘,身段匀称,脸蛋标致,穿红衣黑裤,确实漂亮。还有大概四步距离,我就可以从她前面在她温柔地注视下雄纠纠气昂昂地迈步过去。我想那一刻我定会心如鹿撞,但我要装做毫不在意的在她面前目不斜视的冷峻而从容地过去,我要显示军人的威严,我的心里只有祖国和人民,别无他物。
正当我快要摆好姿势换好眼神和脸色,想正二八经地经过那女孩身边,一展军人的飒爽英姿时,我听到一声极短暂的口哨子声,这口哨声由低到高,由厚实到尖锐,这是谁?调戏路边漂亮女神。我看到我前面的第二个人——阿波头微偏了一下,撅着嘴,定是他吹的这声口哨了。我之所以能听到口哨声,是因为这哨声正好在唱歌换气时突兀地冒出来,不光我听见,很多人都听见了,连长也听见了。
“哪里有放牛娃在吹口哨?”连长看向我们这边,他只知道大概方位,不能确定是谁吹的口哨。
“九班长,你们班的新兵很有胆色啊!”连长虽不能确定到某人,但在我们九班的方位中,便直接“表扬”了班长。
“九班长,你看看你们班的那个兵,怎么走齐步的,你是怎么训练的?”连长指着我前面的小胖说。
我准备的各种光辉形象要在这路边美女面前露个脸,却因为阿波一声口哨让我错失良机,正暗自恨恨时,连长又指小胖。我仔细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只见小胖走齐步又出左脚甩左手了。但凡人走路,右脚向前迈该右手向后甩,左手向前甩,反之同理,这样走起路才协调。小胖是另类,向前出左脚时左手向前甩,右手向后甩,和我们走时甩手的动作相反。如果让我像他那样走,左脚向前迈,左手向前甩,这半边身子会向前侧去,换右边也是,这样走感觉很别扭,觉得自己的身子像一个钟摆一样摇动。但小胖没有,他的手臂摆动而身子却不会这侧那侧地倾,是严格按照动作要领的,所以不注意看不出他手臂摆动是错的,但连长久经沙场,火眼精睛,一眼便看穿。
班长又挨批评,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下。班长没吱声,一路回营,然后各班由班长带回。
班长领着我们一路跑回驻地,本该解散,然后准备早餐。可今天没有,我们在原地跑步踏步,而且动作要规范,手臂要像拉风箱一样前后摆动而不是像敲鼓那样上下地搥,膝盖使劲向上顶,这其实就是高抬腿的动作。
我们都知道今早出操班长挨批评了,定会整治我们一番。像班长这类军人是将褒奖看成无尚的光荣,把挨批评当做份外可耻的。况且今天还两次批评,班长动怒了。他阴沉着脸站在队列前,谁的动作不到位便点名纠正。
这样高抬腿是很耗体力的,全班的人都气喘吁吁,可班长不叫停谁也不敢停。
我有些着急,累得快抬不起腿了,但这是次要的,主要的原因是我的裤子快要掉下去了。因为当时部队还没发放正规的作训服,穿的都是入部队前地方武装部发的衣服,又长又大。我本就个子小腰又细,穿着那裤子还可以在腰上拉几个口袋出来,幸好有一条棕色的军用腰带系着,不然会“咣当”一声直接褪到脚后根。但军用腰带是新的,特别硬,又是平滑扣,我力小,不能将那铁拴滑到最紧的位置。我在原地跳着跳着,腰带滑扣松了,裤子直往下滑落。
我见班长还沉着脸,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为了防止裤子落下,我只得两只脚一快一慢一高一矮地踏着步,并努力用我的髋关节那两块大骨头尽量挂住腰带,以免落下。
也不知又高抬腿了多久,终于腰带越来越松,滑过我两边突出的髋骨。我一边脚落地,裤子便褪到膝弯,另一边也如此,也就两三下工夫,裤子便很是顺利地褪到了脚踝处。
我不能再高抬腿了,再抬腿脚就要从裤管里抽出来。我站定,喘着气,红着脸,向班长报告说裤子掉了。班长瞪我一下,再看看班上的人踏步动作凌乱,像被追逐着的跛了一只脚的鸡。于是班长终于下了立定口令,并叫我穿上裤子。
这一节难算是过了,后来全班的战友都不怀好意地谢谢我跳落了裤子,才得以幸免。我只得将气撒在腰带上,对它施以酷刑,用开水烫用火烤,还用砖头狠狠地砸,腰带才软下来,也终于在以后没再掉过裤子。
我们在休息时同样会讨论路边上的女人,但再也不敢对其吹口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