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里的老屋
文/干锅鱼
wechat/ganguoyuer
闷热了一整天,到傍晚,雨也只是滴了几滴下来,跟得了前列腺炎的老头儿一般,下的很不干脆。
没成想,还未到深夜,这雨就如瓢泼一般从天空倾泻而下。我跟父亲坐在炕头看雨,他给我讲那个年头,村子里跟水有关的故事。
村子的名字挺应景,“大河村”。由姓氏为“于”的祖辈建立,时间怎么也能追溯到快两百年了。之所以得此名,许是因为村子周围三面环河吧。我一直以为,一群“于(鱼)”,生活在“大河”这个村子里,定是很幸福的。
但从父亲口中的故事里得知,村子却并不是一直如现在这般安逸。抽屉里藏着一个小存折,名曰“库区保险费”,就有一个很长的故事。
当年国家鼓励兴修水利,安民兴邦,咱们自然不能落下,于是政府决定扩建水库。在修缮之前,定是要跟黄河改道一般,先要把水引到别处,腾出地方,清理淤泥修建堤坝。于是我们村就成了库区,要被征用。
家里的老房子被划到危险区域,上级要求我们全家搬走,安排到其他的生产队上,或者可以选择自行解决。于是全家族便开启了三进三出“大河村”的搬迁。
有一个住在村子里最东南角的老爷子,儿子参加过革命,为国捐躯,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一整面墙都是不知道哪位匠人手绘的开国十大元帅,整个屋子都显得十分肃穆。
村里的干部和库区转移的负责人可谓三顾茅庐,劝老爷子赶紧搬走,帮忙搬家的民兵也已经在门口候着。
但倔强的老爷子,打死都不肯离开这个屋子。嘴里振振有词道:昨晚我算了一卦,这水库的大水,定是不会淹了我这老头子。
这要是搁现在,就是货真价实的钉子户了。但考虑到他作为烈士家属的身份以及这么大的年岁,强行搬迁怕是不妥,也只能日夜派民兵把守,观察水势,如果真到迫不得已,只能将老爷子扛起来就跑。
但这事儿也真是邪乎:老爷子坐在炕上,对着墙上的十大元帅,抱着儿子的牌位,嘴里念念有词。炕前的水都淹到膝盖了,一排民兵挽着裤腿站着,无所适从。生生熬了一宿,水竟然真的退下去了,只留下一地的淤泥和几条泥鳅。
这座老屋,也就这样留了下来。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曾经过水的这片地,现在成了父亲手里的那片果树。
每年果子摘下来,还没入库或者发走的那几个晚上,父亲还会扛着铺盖卷,睡在这间老屋的炕上,带着他的那条老狗,看守自己的劳动成果。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着父亲嘴里的烟头。若是后半夜天气凉了,还会在炕洞子里点上一把火,一会儿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老屋像是一个将军,守护着这片土地。
父亲像是个老士兵,守护着土地上的果树。
用风烛残年形容父亲或许为时尚早,但两次手术后,这个老士兵,真的是扛不动那杆枪,准备“解甲归田”了。
老屋旁的园子,长势不错,估计又是丰收的一年。父亲只能占好今年这最后一班岗,谁来替他,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们都走得太远,不仅离开这座城市,还有这片土地。或许,我这个“地主家的儿子”还要再做些什么~
后记:
爸妈的腰伤组团复发的时候,正赶上麦收农忙,我在北京鞭长莫及(其实我在我也真是不知道怎么帮忙)。于是,二大爷,三大妈,小姨,小姑,邻居大嫂等一众邻居组成强大后援团前来帮忙,赶在下雨之前把麦子收进了仓库。
我打趣道:这哪里是后援队,这简直是老年模特队~
村里的房子空的越来越多,无人接管的田地越来越多,不知道若干年,父母一辈百年之后,世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