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下枪声
夜,很深了,月光黯淡、柔弱,铺洒在黄江的江面上,使得那原本就微显黄色的江水,更加瘆人。远处的钟楼传来了凌晨零点的钟声,秋风阵阵,寒意袭人。一切似乎都已沉沉入睡,只有小镇边上的这条黄江,还在幽幽地、缓缓地流淌着。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一处地方仍在躁动,那就是黄江边上一家名叫“奥波斯”的小酒吧。
酒吧中,灯光变换着不同的颜色不停地闪烁。酒吧的舞台上,左边一名吉他手弹着电吉他在伴奏,中间一名主唱用洪亮而深沉的声音尽情地歌唱着,右边放着架子鼓,一名鼓手在敲敲打打。
舞台下的人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或独自一人边喝酒边听音乐。只见靠近舞台的第一排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个着黑衣夹克,面相不凡的少年。这少年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眉宇轩昂,甚是英俊。只见他右手拿着一瓶啤酒,时而举起灌入口中,时而轻放在旁边的桌上,左手则插在裤袋中。他仿佛完全沉浸在动听的歌声中,不断地舒展着身躯,慢慢地,他的坐姿就变成了半躺,乍看之下,极其慵懒惬意,若不是眸子深处所透射出来的那一丝浅浅的忧伤,几乎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这必是一个出自豪门富户的纨绔子弟。
街道上的风,一阵紧似一阵。舞台上的歌声渐趋高昂、尖锐。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粗暴地踢开了,三个身材魁梧,戴着黑帽,穿着黑衣的男人破门而入,为首的一个,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左耳直带到嘴角,脸色阴沉可怖。
那少年看到他们进来,先是一惊,但随即便又坦然了。他右手轻轻地放下酒瓶,左手慢慢地拉开夹克的拉链,然后,右手又伸进了夹克,仿佛要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他一边把手插进夹克里,一边朝那三个黑衣人看去。谁知!他的目光正好就与那三人中身材较矮的一个对上了。那较矮的黑衣人一看到少年,马上就也把手插入自己的夹克中,也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未等他将手抽出,那少年早已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了手枪,并立马对着他的胸口“嘭嘭”连开两枪!矮个儿的黑衣人应枪而倒。未等刀疤脸和另一个黑衣人反应过来,少年“嗖”地一声站起,举枪将酒吧中最大的两个照明灯打碎,酒吧霎时间变的一片黑暗,无辜的人们尖叫着、惊慌地左冲右撞,求生的欲望让他们急切地想要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黑暗与嘈杂中,少年沉着地向楼上跑去,他知道,酒吧的二楼的另一边,有一个楼梯,那儿就是酒吧的后门。
就在少年爬梯时,一颗子弹呼啸着向他飞来。少年听到枪声,他来不及多想,只能以更快的速度拔腿上楼。谁知那子弹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左小腿。少年顾不得疼痛,他拖着左腿疯狂地向出口跑去。
终于,少年跑到了二楼的出口,他跨出门口,一阵寒风向他吹来,夜,更加黯淡了,月亮似乎在微笑地看着人间的生灵。
少年迅速跑下楼梯,来到了酒吧后面的街道上。后面的两个黑衣人紧追不舍,并不断地朝他射击。
大街空荡荡的,少年知道,他拖着一条伤腿,是绝对跑不过两个黑衣人的。此刻,他只有一条路……
只见他从酒吧的后面绕到了酒吧的前面,在地上留下了滴滴点点黑红黑红的血迹。待他一瘸一拐地奔至酒吧的前门,他没有犹豫,迅速地地穿过街道,来到黄江边上,然后纵身一跃,跳入江中。
两个黑衣人追到黄江边上,他们犹豫了,黄江的水平面距离街道的地面有三四米左右,黄江的宽度少说也有一百多米,在这么大的水域中游着泳追杀别人,似乎不是他们的长处。一阵阵寒冷的秋风,更是加重了他们不想下水的惰性。
另一个黑衣人对刀疤脸说:“大哥,那小子身上有伤,游不了太远的,我们在这里等着,只要那小子浮出水面换气,我们就一枪打爆他的头。”那刀疤脸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就开始在江边不停地巡走着,观察着江面上的动静。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时间慢慢地过去了,月亮被一朵云遮盖住了,江面黯淡无光。始终见不到少年浮上头来。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两个黑衣人离开了江边,他们默认那少年已淹死在黄江之中了。
三四个小时过去了,少年从江面上探出头来,他还在刚刚跃入水中的那个地方。原来,他跳下水后,一米也未曾游走。
他跳下水后,先是将手枪的套筒拆了,然后拔出手枪的枪管。他将枪管的一端含在口中,另一端则微微地探出了水面,用来换气。随后,他的身体就一动不动地贴在了垂直的江岸上,两手攀着江岸凸出的石头,以使自己的身体不会下沉,也不会被江流冲至下游。就这样,他在水下撑了将近四个小时。
这着实是一招险棋,那两个黑衣人如果也跳入江中来追他,那他只好束手就擒。那两个黑衣人如果拿枪朝着江面扫射,那他也凶多吉少。好在今夜的月色不甚明朗,那两个黑衣人又只顾朝远处的江面张望,而没有发现贴近江岸那一小点露出水面的枪口。
当他听得岸上已经没有一丁点儿脚步声时,他便探出头来。随后,又拖着伤腿爬上了江边的街道。
凉风仍然一阵阵地吹来。方才在水下时,求生的渴望占据着他的大脑,应激的本能紧绷着他的神经,使他完全感觉不到饥寒与疲倦。现在生死对抗已然暂时地过去了,他的意念与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下,寒冷、饥饿、疲倦……便重重地向他袭来。他想就这样躺在街边睡一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他必须振作起来,回到租下的房子里,养伤,想好下一步怎么走。
他抬起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高悬于空中的月亮。他的心弦被这妩媚的月亮触动了。他喜欢月亮,也与月亮有缘,他记得上大学时,班上的同学都爱叫他“月面书生”,这一方面是由于他的名字就叫“朗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白皙的脸庞就像皎洁的月亮。
一想到这些,往事又如电影一般,一幕幕地涌上他的心头。他想到,自己的家,过去是多么地幸福美满,多么地豪华显赫。后来被灭门,又是多么地血腥,多么地惨绝人寰。
想到过去,又想到今晚的遭遇,朗月不禁心酸地想要落泪。但是,未及泪出,他内心深处冒将出来的酸楚即刻间便被一股强烈的仇恨压了下去。望着空中似笑非笑的月亮,他从脖子上扯下那块父亲遗留给他的白环玉,紧紧地攥在手心,心中默默立誓:这辈子只为一件事而活,那就是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