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一个学生,机灵,但懒。英语差,理科稍好,老师觉得要培养要抓。
第二个假期,作业未完成,老师告知了家长。第三学期成绩下滑厉害,老师意识到是个大问题,告知了家长。第三个假期,作业未完成,第四个假期,作业仍然未完成。
这娃聪明,抓抓能上高中,不写作业,是个大事。老师一直这样
一厢情愿地想。
报到那天,老师给家长打电话,说在校总共五个假期,你娃三个假期作业完不成,到学校来一趟。家长在电话里冷冷地说:我上班着呢。淡漠中带着不情愿。嗯?咋这样说话!老师觉得顺听的答话一般是“我这会儿在上班呢,抽空来”。多几个字场面不一样。老师觉得家长并不在乎,热脸贴了冷屁股。就赶着说我也上班着呢,挂了电话。
下午,家长打发学生的奶奶来学校,老师觉得是应付,生了气,打电话给家长:你是娃的爸,你要管啊,打发老人来起什么作用,别人在操心你的娃,你家长咋能这样。老师情绪有些高,声音有些大。
隔了一天是星期天,老师睡醒,觉得前天对家长语气似乎重了。好心人不知,重语伤人面。于是把电话打过去,平声静气地说,把娃娃抓一哈,老师也是在为你家娃娃负责,为你的家庭负责嘛,不写作业是大事情嘛。家长说周一来学校。老师说,你来。
星期一下午,家长打电话,说我在校门口,进来吗?老师说你不进来的话我就得出去嘛。于是家长找进办公室,老师正在写教学计划,余光中扫见他两手插在裤兜,横在了门口。老师说还有一行,稍等。老师写完起身,招呼他说,那儿有板凳,坐。然后走出办公室准备叫学生本人一起说说怎么扭转的事。就在此时,家长话语变硬:有事给我说,不要叫孩子!
老师的火就“嗖”地起来了,开始和家长吵。管错了吗?老师如此用心于你家娃,你这家长咋这样。想当初你家娃玩耍时头碰破,老师火速拉到诊所包扎;孩子英语成绩很不好,提醒你想法子提高,学科均衡;孩子贪玩电脑成绩大幅下滑,光电话给你打了多少次;你家娃课堂上闲话不断,座位调了几次;总共五个假期,三个假期写不完作业,让你管一管错了吗……
家长阴着脸,冲老师嚷:老师你五次三番啥意思,有事你给我说,把个娃娃叫来弄啥哩嘛!那一次,上一次,你把我叫来,把我家娃要搡出门呢,现在怎么说要劝退呢,我家娃本来就不爱说话,都不爱来学校了,班上娃娃欺负……家长一大堆,一大套的。不对呀,他家娃课堂上话很多啊!什么时候要劝退啊?搡出门?劝退?这是草地还是池塘的事啊?看来这是掐蛇七寸的节奏,老师觉得冤,更觉得寒。
全级最后一名学生照旧在老师班里蹦蹦跳跳,老师怎么会劝退一个成绩中上游的学生?怎么会把一个人养活着七八口人的早出晚归的艰辛家长的娃娃给劝退呢?老师记得家长说过自己不容易,所以老师在娃娃的身上格外上心。
于是,从办公室吵出门,又吵到操场,吵到政教处对面。老师从教室叫出他的娃,让他的娃当面说,是不是有劝退的意思。
主任帮老师理论,让孩子到政教处把实情写给他爸。老师怕这娃和他爸一起捏弄人,过去看了孩子写的东西,还好,孩子说45个学生里老师最关心的是我,他把很多关心和严厉都给了我,我一次次让老师失望,家长不在的时候老师很温和……
吵声一度响彻校园,暴露着老师的火气,威示着家长的叫板。家长找上门来,一把掀翻了家校友谊的小船,这可是一件像山体滑坡像今日头条一般重大的事件啊,弄不好老师一方要遭受媒体舆论的侵袭,有口难辨,有理难伸。那天老师却勇敢,勇敢到认为告知家长不写作业抓抓娃娃学习的举动不是错的;勇敢到他认为他的学生娃娃不会歪曲既有的心肠和真相;勇敢到居然在校园里和家长干仗。
但老师最终受了伤。家长肯定也觉得老师气人。
天知道事后家长想没想。老师想了,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
育人,是老师认为的大事;护犊,是家长抱守的大事。把娃娃抓一抓是老师的大事,娃娃不受委屈是家长的大事。老师的大事恰恰不是家长的大事,家长的大事不是老师所认为的大事。
倘若报名的时候,老师不要问作业的事,或者知道了也就仅仅知道了,就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日月照旧流转,不留痕。可老师当时既没放过作为学生不完成作业这样的事,并且没忍住,又管了一管,且告知了家长,点燃了一把火焰。
好在老师明白了:自己的大事未必是别人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