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昙下葬那日,灰蒙蒙的天飘着小雨,商阳在酒楼喝的酩酊大醉,口中一直喃喃着:“苏昙...苏昙...”
天色渐暗,窗外雨势渐大,仿佛又回到了初见她时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那是夏末的一个傍晚,商阳完成任务归来,恰逢倾盆大雨,无奈之下,他只好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素衣白裙的姑娘,商阳向她表明窘状后,姑娘望着大雨中他熠熠生辉的眸子,略一沉吟便侧身将他让入屋中。
姑娘并未同他一起进屋,而是去了另一间屋子。商阳只道姑娘家脸皮薄,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并未在意。细细打量起屋中摆设,商阳发现,屋中只有一卷又一卷的医术整齐的摆放在桌案上。随手拿起一卷翻阅,一张素色信笺从书中飘落,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商阳注意到落款是“苏昙”,不禁将这个名字轻喃出声。
“放下我的东西。”清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商阳回头便看到了一脸不悦的苏昙,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苏昙递给他一身干衣服,缓了缓语气道:“今晚你先住在这里,明日一早马上离开。”
商阳接过衣服,冰凉的手指触到她温热的指尖,急忙缩了回来。尴尬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衣物。
苏昙会意的背过身去,待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才道:“手指上有那么厚的茧,定是习武之人,身上杀气那么重,你是个杀手。”
笃定的语气让商阳一惊,手下意识的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苏昙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凉凉笑道:“我苏家世代为医,行医救人是我的职责,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论武功,你定是不敌我,可若是你想杀我,随便下点药,我现在早就没命了。”商阳缓缓靠近她,直到将她逼至墙角,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昙花香,冷冷开口:“苏昙,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你也不要为难我。过了今夜,我们依然是陌生人,我杀我的人,你医你的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默了许久,苏昙才轻轻点了点头。商阳不曾看到,她眸中的复杂情绪。
天光乍亮的时候,雨势渐小,商阳踏着晨光离开。不经意的回头,恰好瞥见苏昙撑着伞站在雨幕中看着他,素色白衣在雨中格外显眼。隔着蒙蒙细雨,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没来由的想起那张信笺上的内容:“何当同心人,两两不相弃。”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他想留在这里陪她。可这个想法刚出现,便被苏昙无情扼杀了,清冷的声音随着雨水一同落下,“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那时的他不甚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直到接到新的任务后,他方才明白,他要杀的下一个人,便是医仙苏昙。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商阳再次踏足苏家。皎洁的月光投射在对月独酌的女子身上,映出了几分苍凉。
记忆中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喝一杯。”商阳看着她递过来的琉璃酒盏,不语,手却紧紧握住了剑。
苏昙白了他一眼,“酒里没毒,爱喝不喝。”
商阳看着她挑衅的样子,劈手夺过酒盏一饮而尽。还未来得及回味美酒的香醇,便听苏昙道:“你要是想杀我,一剑下来我就没命了。商阳,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不然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月光下,商阳看着她因酒意而略显迷离的眸子,勾唇一笑,缓缓道:“若我说是,你会怎样?”
下一刻,银针抵上脖颈,刺骨凉意伴着昙花清香袭来。冰冷入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那我就杀了你。”
无视颈上的威胁,商阳侧过头看着她波光流转的美眸问道:“苏昙,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微风携来阵阵花香,月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等了许久,也未等来她的回答,商阳死心的闭上眼,任银针划破肌肤。
他最后听到的是苏昙淡淡的嗓音:“小哥哥,我只帮你这一次......”
商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五岁。那时他刚刚加入杀手组织,经历刻苦磨练,成为了最优秀的杀手。可是没有人知道,商阳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杀人。每每看到那些在他剑下死不瞑目的人,他都会感到无比的厌倦。
第一次遇见苏昙,是在他想逃离杀手组织的时候。血浸湿了他的半边衣衫,小小的白色身影就那样踏着月色而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轻柔的替他处理伤口。深沉的夜色里,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记得是个素衣白衫,身上携有昙花清香的小姑娘,轻轻浅浅的声音问他:“小哥哥,痛不痛?”
商阳没有说话,只是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伤口处理好后,他便急急地离开,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被世人称赞的医仙苏昙,而他,却是世人憎恶的杀手商阳。
叛逃失败,商阳的部分记忆被抹去,他依旧和从前一样是个杀手,只不过忘记了一个救他的姑娘而已。
商阳醒来后,是在一个密室中,身边只有一身素色白衣和一张信笺。信笺中只有寥寥七个字: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苏昙,我懂了。若你不是医仙,我也不是杀手,该有多好......”
杀手组织认定的目标,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除掉。商阳不杀苏昙,便会有其他杀手来杀她。苏昙自知在劫难逃,便假意杀死了商阳,用她的死换他一个自由身。只是从此世间再无医仙苏昙。
她的出现就像昙花一现,美丽绽放,匆匆消逝,只留下领略过美景的人独自怀念那易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