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的牧羊犬

离开主人有两周了,我的心一天天沉下来。我不该与主人赌气,游过河对岸,原本以为他会来追我,可他没有。
现在我被拴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离开了主人,也没有羊群让我看护,他们好像把我当成了完全没用的宠物,尤其是他们家的臭小子还时不时地带其他的臭小子来逗我,完全不顾我生气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很可憎的那条黄狗的可怜,它曾经怎么能忍受这种当宠物的日子。
每天,我都在想主人是不是在到处找我,能不能找到这里来。
我之所以出走都是因为那条一无是处的黄狗,害得我失宠,气得我光私自从放羊地跑回家都已经两次,要不是女主人亲自把我送到羊群那里,我一定不回去。可是,现在我好想念在主人身边的日子。这两周,我回忆了与主人的点点滴滴。
三年前,主人以一头羊把我从我的前主人那里换过来帮他看羊,这是我的特长,谁让我叫牧羊犬呢。我工作尽职尽责,不知道前主人怎么就以一头羊把我交换了,管他呢,主人们之间的事情最好少问,但是也有种种的担心,新的主人不知道是一个怎样子的人。
初来乍到,吓了一跳,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这到底有多少头羊,我数了好久都没有数过来。不过,这可难不倒我,谁叫我是牧羊犬呢,并且是顶优秀的那种。我总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这一群群的小羊,成为他们的保护神,事实上,他们并不喜欢我,谁喜欢限制自由呀,只是他们不懂,我这真的叫保护。
第一天到新主人家时已是下午,新主人把我带到我的住所。我一看,这应该是我的前任住过的地方,条件和我之前相比要好些,真想知道我的前任的一些故事,我很八卦的。新来乍到,新主人迫不及待地想带我出去放羊,只是被女主人硬是拦了下来。看样子,这家的女主人是一家之主。
第二天一早,和新主人一起外出,我难免有一点点紧张。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多羊,听主人昨晚点数好像是一百二十三个,即便一些老弱病残和新生的不用出去,也有一百来个羊要管呢;不知道这群小羊会不会太调皮,不服管教;对于主人,我是新手,怕他对我信任不够,你知道,信任不足会导致我放不开干,那会影响我水平发挥,而我急于在新主人面前留下好感。总之,这些或多或少都成为我紧张的理由。
现在天已经渐渐冷了,这群羊一出大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向日趋稀少的绿色大地飞奔而去,一个个欣喜若狂,像是整个世纪没有见到绿色。主人急的四处乱叫,这些羊完全不管不顾、四处乱窜,这阵势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下子慌了神,不知从哪里下手,我三百六十度地奔跑,结果是越赶羊群越四处逃散,搞的越来越收不了场。只见主人又急又气,忙乱中掏出手机,一气两喘地说:快点过来帮忙。好一会儿,女主人风尘仆仆地骑着自行车过来,同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最终是怎么回家的,我都有点记不得了,只记得一团乱。
回家后,我卧在窝边,满心懊恼和委屈,真想把那些让我出丑的羊一个个揍一顿,可是我连他们是哪一些都分不清。
不远处女主人和男主人生气地吵嚷着,这种情况很常见,我才来第二天,至少看到他们这样子吵了三次了。女主人说,你能不能等两天再放,就差这一天吗?让狗熟悉熟悉环境再说呀。再说了,那条狗不在几天了,这群羊几天没出去,出去后肯定没分寸。而主人的话可伤透了我的心:这条狗不行,根本没法与我那条比,唉!女主人说:那死了你还能把它治活呀,别说那些没用的。要不下次出去,你少带一些羊,说不定这条狗能看得过来。还是女主人好,虽然第一眼见她时觉得凶神恶煞。主人满脸不满地朝我这边看了看,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天下午,主人极不情愿地听了女主人的话,只带了一小部分羊出去,因为放肆,早上其实有些羊已经挨了主人的鞭打,下午也都收敛了很多,羊群又比较小,我的表现比早上好多了,这从主人微微露出的笑意中也能看出来。
第三天,主人也是只带一部分羊,我的表现渐入佳境。第四天,依旧。第五天,还是部分羊。其实,我已经急不可待地想一展身手了,可是主人可能还对第一次的遭遇心有余悸吧。第六天晚上,主人又是带了一小部分羊出去,这是我第一次跟主人晚上出去,他穿着黄色的破旧军大衣。小羊们那晚很乖,主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我也就顺势卧在主人旁边。主人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我交谈,这是我的前主人从来没有做过的。只听他说:要是你能像大黑就好了,它跟我三年多了,我俩相依为命,它看羊是把好手,从来没让我费心过。有一次……这时主人和我同时看到几头羊乱跑,我顾不得听主人的故事,赶紧去追他们归队,收拾了它们之后又乖乖地卧回原地。主人继续讲:有一次晚上出去,它不小心掉进了机井里,它那凄惨的叫声直揪我的心,我不管家人的反对,硬是让他们拖着我下了井。我一到井下,它两个前爪立马搂着我的腿,上来后围着我转了好多好多圈,眼里还有泪。那以后,它更加卖命看羊,对我百依百顺。我心情好坏,它一眼就能知道,我和它好像比家里人还亲。谁知道,前一阵子,不知哪个王八蛋竟然把它毒死了,还有它的两个没长成的小狗崽。
难怪他刚开始看不上我,毕竟我的前任跟了他三年,还有救命之恩,我想只有更加努力表现了。
一星期过后,终于又一次整群羊再次出发,这次我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结果也如我所料,主人已经开始满意我的表现了。我发现这个主人人缘很好,旁边的猪场老板,鸡场老板都爱来找他唠个嗑。他对我很好,虽然我现在工作量加大了,可是生活条件比以前好的多,偶尔会有些大鱼大肉。
一般每天两次放羊,时间并不固定,其余时间就是我的自由时间,我更愿意说放羊是我的自由时间。因为,回到羊圈,我总是被绳索拴着,毕竟我是条狗,人们去除不了疯狗咬人的印象,所以在羊圈我的活动范围非常小。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走过了一个年头。主人和女主人就真不能算相安无事了,他们可以说是相见有事,只要见面,基本无不是吵架收场。好多时候,我见到他们吵架,还有时候没见到他们吵架的,晚上放羊时主人基本上也会重复给我听。
有时,听主人因为与女主人吵架唉声叹气时,我真的很想我是能说话的人,能劝劝主人。不过,在我有这种想法没几天,这个事情就得到了圆满解决。当然我没有变成人,只是主人找到了倾述的对象----他的小女儿。我还没有见过他的小女儿,听说在很远的地方上班,一年才回来一次。一次,他刚刚和女主人吵了架,坐在那里生闷气,这时手机响了。他聊了很久,我看着他的脸由阴转晴。挂了电话,在那里手舞足蹈,说以后生气有人说话了。从那时开始,凡是他和女主人吵架,我都能看到他打电话,我想那一定是他的小女儿。
再后来,他小女儿放假回来,我第一次见到,一看就是能哄老人开心的主儿,比他大女儿和儿子能逗人,听说是上学比较多,肚里墨水足。
转眼,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寒暑,与主人感情日渐深厚。
一天,主人的儿子牵来一条黄狗,也是牧羊犬,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他是来取代我似的,让我不免对它有很大的敌意。后来才知道,主人儿子的朋友太忙,没时间照顾它,就领到这边来,我这才放了心。再后来,听说人家不要它了,只是有个条件就是以后生狗娃子的话给他留一个,我的心不免又有点担心,因为主人知道那条黄狗属于他之后,曾经带我和黄狗一起出去过一次,黄狗实在是没有一点牧羊犬的特性,我一边替我的同类害臊,一边又侥幸它不会夺走主人对我的爱。
黄狗一天天瘦了,听主人的儿子说在他朋友那里吃的都是大鱼大肉什么的,到这边来吃的全是剩菜剩饭。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这拼命干活的,却比不过它那吊儿郎当的,真叫我觉得世界的不公平。好在最后它也适应了吃剩饭的日子,要不然早一命呜呼了。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有点替它可怜,他要是还在他前主人那里,日子应该美滋滋的吧。说到吃肉,我不得不再提下主人的小女儿,今年她回来,我放羊路过家里,还饱餐了一顿鸭肉,竟然还喝上了牛奶,难怪主人说她好。为此,好像还惹得她奶奶不高兴。我记得她争辩说:奶奶,我们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像这种狗要是当宠物,全都是大鱼大肉的。那次的大餐,因为黄狗一直拴在羊圈,并没有吃上,我本想在它跟前显摆一下,终不能够。我们虽都住在羊圈,却是一个最东边角,一个最西边角,很难近距离交谈,最多就是吼几声。
如果一切都这样美美地进展下去,该有多好。可是,前一阵子,主人的儿子又买了七十头羊作为自己的入股,加上本就日益增加的羊群,现在的羊群扩大到二百五十头羊了。主人觉得有必要让黄狗开始学看羊了,这才引出了我流落它乡的悲剧。
黄狗不光不会看羊,见了羊狗性十足,都咬伤了几头羊了。我们两个一起跟着主人出去,它看不好羊,主人不骂它,反而总是迁怒于我。那天,我们一起去大堤坡放羊,其实就算二百五十头羊,我觉得我完全能胜任,可是主人偏偏要带上那没用的黄狗。一路上,黄狗总是把羊群赶得四处遁逃,每每都得我来收场。我累得要死,可主人对我动不动就横眉竖目的。我知道主人也有很大的压力,因为家里人包括女主人和他儿子都劝他放弃训练黄狗,可他不信邪。即便如此,黄狗惹他生气,把气撒在我身上,我还是觉得委屈,越想越生气,就第一次撂了挑子,跑到家里去了。女主人看到我生气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劝我回去帮忙,我实在不想回去,可是也不想让女主人太为难,听了一堆好话后,她亲自把我送了回去。
我记得,女主人送我到主人跟前时就厉声说:黄狗不能看羊就别放出来。主人不服气,扭着脖子红着脸说:我就不信治不住它。看样子主人是要和黄狗较上劲了。
因为训练黄狗看羊,惹得我对主人很有意见,几次下来黄狗没有训练好,把我给骂个半死。主人的心思完全在黄狗身上,让我醋意不断膨胀,我觉得黄狗在抢夺主人对我的爱。要知道,三年来,除了第一周的磨合期,之后我和主人一直过得很愉快,主人时不时也会发发脾气,大多数都是因为吵架吵不过女主人而把气撒在羊群和我身上,但是那和争宠无关,现在我深深地感到焦虑。后来,我又跑过两次,每次都是女主人亲自把我送回去,每次都会凶主人一顿,因为女主人深知黄狗成不了出色的牧羊犬。女主人虽然样子凶,但是大多数真理都在她这边,只是主人的倔是全村出了名的。
离开主人那天,我是真的被主人伤了心。我们一起去很远的河边放羊,这里也是我们经常放羊的地方,以前每次早上出来,中午女主人还给主人送饭。那天,听说女主人进城看孙子孙女了,所以我们是吃了午饭出来的。主人还在训练黄狗,可是该死的黄狗不但帮不上忙,还把羊群追得四处逃散,害得主人时不时地朝我发脾气。有几头羊被黄狗赶到了河边,黄狗却悠闲地卧在地上,我实在被四散的羊群搞得筋疲力尽,我也卧在地上休息,刚想喘个气,谁知主人一鞭打在我身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还不快去把河边的几头羊撵回来。我用愤怒的眼睛瞪着满脸怒容的主人,站起来,跑向那几头羊所在的河边,不过这次我不是去把羊赶回来,而是渡河而去。我对主人实在失望极了,他竟然因为黄狗打我。
我放慢游泳的速度,兴许主人会来追我,我偷偷地回头望望,看到他根本无暇顾及我,而是在手忙脚乱地赶河边的那几头羊,即使我游到河对岸,他还是无动于衷。远处,黄狗仍然卧在地上。要是女主人没进城就好了,兴许我不会选择跑到河对岸,可是我回不了头,我觉得主人对我实在太不重视了。
我现在被拴在这不知名的地方,他们对我挺好,我成了他们的掌上明珠,每天有肉吃有奶喝,黄狗以前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再也见不到主人,再也不是羊群的保护神!作为一头牧羊犬,我觉得被当做宠物而不是行使它牧羊的本职工作,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
两周了,我想主人一定又换到新的牧羊犬了,一定慢慢地把我忘了。要是当初我不是那么争宠,而是任劳任怨地帮主人度过那一段艰苦的日子,结果就不是这样子了。每每想到此,我就感到揪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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