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一段恋爱究竟要谈多久，才算是深情款款？
二十年。
说这么个时间，并非是要标榜什么，只是认真想了想，我和杰如果从认识那天开始算起，确实谈了一场二十年的恋爱。
1
杰的全名，叫温淑杰。
据说是他爷爷临终前特意嘱咐他父亲的，如果以后生了儿子，取名“温淑杰”，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取名“温杰淑”。
可无论怎样去念，听起来都像是一个女孩名。至少，认识那么多年以来，我始终这样认为。
十岁以前，我都是跟在外公身边，住在北京一座四合院里。
母亲的家庭条件要比父亲的家庭条件好，结婚之后，由着外公安排，让父亲与母亲一同在北京，做着些生意，说是总比待在老家里要有奔头的多。那时，爷爷原本就觉得母亲嫁到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来，算是祖辈上烧了高香，何况母亲虽出身不俗，却完全没有半点架子，对待家人亲戚都谦逊有礼。这就使得爷爷对外公的话，多半都默以为是。
因此，十岁之前，我是很少回老家的。
后来因为，学籍的问题，我的户口没能办到北京，不得已，还是要回去老家上学。
刚回到老家，并不太习惯，不单是觉得生活习惯不同，或许是从小被外公宠的惯了，身上有些大小姐的脾气，看谁都觉得不那么顺眼。
外公托关系，将我送进了老家一所教学水平相对较好的小学读书，也正是在那里，认识了杰。
那年，我比他年长一岁，读三年级。
至于同月同日生，那是后来才知道的事。
他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在班里却有很多人愿意跟他一起玩，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放在现在来说，他是属于那种高冷范儿，天生自带气场。
然而，那时他并不算高。
当时，我并不太喜欢跟他一起玩，一来，自己不是那种太主动的人，二来，骨子里养成的一种习惯，很多人都喜欢的，我就不太想去接触。
又或者是因为受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影响，觉得男女有别，这么小，女孩缘都这么好，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种想法发生的那年，我十岁，他九岁。
兴许是因为我是从北京回来的，对于一直生在农村的那些人来说，对我会有一种新鲜感。因此，刚到学校的那段日子，我也借着那股新鲜劲儿，逐渐和班里的人打得火热。
但，除了他。
这种感觉，就好像影视剧中那些说到烂的台词：有些人，说不清楚哪里好，但你就是忘不掉。
于我来说，恰恰是，有个人说不清楚哪里不好，但你就是觉得他不好。
相反，他实际上是个蛮不错的学生。
学习成绩好，深受老师喜爱，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也相处的融洽。
可那时的我，偏偏像是中了邪，心里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后来再去计较这个事情的时候，我想大概是被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羁的外表所“欺骗”。
2
我不知道你们谈恋爱，或者是心里开始对一个人有了点类似于“喜欢”的意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是从十一岁那年，被他“骂”了一次，开始去关注他。
被骂的原因，其实很幼稚。
只是因为我在跟几个同学放学一起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是扭到了脚，其他人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也没哭，只好忍着痛委屈地坐在地上。
因为已经放学，很难在路上遇到个人。这时只看到他，斜背着个书包，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到我坐在地上，他堆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问我：怎么了？我们的小北京，怎么坐地上？
明知他是故意戏弄，可心里越想越是委屈，原本就是不太喜欢这种人，我努力别过头去，眼泪却不争气。
“哎呦呦，还哭了。”
说完，他将书包从身上取下，然后递给我。
“干嘛？”
其实当时，还是在想他若是能帮做什么，兴许以后就愿意跟他一起玩的。
“你是不是傻来着？！城里的妮子，就是金贵，扭个脚跟天塌了似的。”
他没好气地将书包硬塞到我手里，然后又冲着那些人说，“行了，别看了，都不用回家么？没见过城里的人摔跤？”
见其他人都走了段距离，他才显得有些紧张，“赶紧，我背你回去看医生！”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排斥。然后，他开始吓我：“怎么，还嫌弃？再不走，你这脚可就甭想好利索了！”
那年我十一岁，他十岁。
他背着我，却丝毫没有压力。
大概每个姑娘心里的温柔，都是不能以常情来度量的。他支走其他人，是怕我这个北京妞会不好意思，他看似嘲讽的语气里，其实有着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经历。
从那次，于我来说，已算是“亲密接触”之后，我对他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至少开始觉得，他是个好人。
五年级毕业季。
那时还是八年义务教育。
同学之间流行互填同学录，也就是一个可以填写你的姓名、家庭住址、联系方式、兴趣爱好等等之类的联系簿。
他用不那么好看的字迹给我写了句话，“我们，恋爱吧。”
那年，我才十二岁。
换作是古代人家小姐，这个年纪也确实是到了婚嫁时候，可毕竟我不是，而且我也坚持认为他是读书读的脑子锈掉了。
“小屁孩一个，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
这是母亲知道后，对我三令五申时说的话。
可对于他，我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
3
又凭着外公的关系，我进了镇上最好的那所初中读书。
跟他是校友。
而他，自然是凭自己一直以来让人羡慕的学习成绩。
这一点，是我所不能及的。
那三年，他应该过的最为得意，也应证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古训。
因为成绩好，做人又懂事，他被学校塑造成校级学习榜样。而从这一点来说，我愈发觉得当初他写在联系簿上的那句话，成了玩笑。
毕竟，他是优等生，教室在二楼，我不务学业，教室在四楼。
更何况，因为初中是寄宿制，我的那种大小姐脾气，得到很好的发泄，平时喜欢跟着所谓的好姐妹逃课出去玩，学校里也到处惹祸。
唯一能跟他扯上关系的，大概是因为他除了是校学生代表，还是学生会会长，刚好主抓学生违纪处理。
一回生，二回熟。
处理的次数多了，大概都能看的出来他在明显地偏袒我，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带着光环的人，有我这么个女朋友。
尽管，他从来没亲口跟我说过。
初中生谈恋爱，当时来说，算是一件性质恶劣的大事。
有多大？
他曾被班级主任，年级领导，都找去谈过话。但他不在乎，因为他有那样做的资本。
你看，成绩好的人，就是可以这么嘚瑟。
这也就造成了后来我心里的一种不平衡：凭什么他那样的人，可以肆无忌惮，而我这样的人稍微犯点错，都要被训话、请家长？
我跟他的恋爱关系，也就这么确定下来。
原以为，有了这么个男朋友，我的学习成绩，至少不会那么丢人，可事实证明，他除了能替我惹的麻烦“善后”，学习上真的是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
因为这事，我一度埋怨他“自私”，只顾着自己“作威作福”，也不想着提携我一把。
他却总是保持认真的语气，跟我说一句：没办法，你的天性就不适合学习。
在他的庇护下，安稳过了三年。
后来毕业。
他升入县城一所还算不错的私立高中学习，而我，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重回北京。
年纪太轻，经历感情，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当时，单纯觉得，两个人在不在一个地方，未必能够对感情，有什么影响。他读她的书，我在另外一个地方，做我的事。终究都是朝着一个目标在努力。
所以，走的时候，两个人或许都没意识到，这次分开，会是一场后会无期。
他还捏着我的鼻子跟我说，“你可不要乱跑，我上了大学就去找你。”
我也傻乎乎地期盼那一天赶紧到来，“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你知道的，我并不适合走学习这条路。”
高一那年，我们正式分隔两地。
4
一个人上学与不上学，最大的区别在哪？
于我来说，过早踏入社会，身边所有事情，都要比自己预想中来的早些。
比如，大人们不会去考虑你对待“爱情”的看法，他们会用那一套套的所谓“规则”来对你进行上纲上线的说教，你的所有，都已没了原先的那种自由。
这种自由，包括我跟杰的爱情。
继续保持了两年的联系之后，因为他还在上学，父母便催促我跟杰商量两个人的事，无外乎是想让杰考上大学的时候，娶我进门。
可这事，对于杰来说，甚至连提“婚姻”的勇气都没有。
杰的骨子里有一种骄傲，是任何人也剥夺不走的骄傲，但同样也有因为来自从小破碎家庭环境的一种自卑，他之所以一直要努力去学习，也是想通过求学这条路，能换来自身以后的改变。
然而那时，他并没有羽翼丰满，还没有能力许我一生康安。
顶着来自家里的压力，我跟杰继续小心呵护着我们那纯粹不受世俗牵连的爱情。
他跟我说着一件件获得的嘉奖荣誉，我一边替他高兴，给他鼓励，却又不知道当两个人之间出现冷场时候，该如何去化解。
他的生活，离我终究还是有些远了；我所接触的世界，于他来说，走的未免快了些。
高考结束，杰来北京看我。
那是很久之后，我们第一次的亲密见面。
我带他去逛了故宫，天坛，长城，去海洋公园看他喜欢的海豚，去所有他在电话中跟我说过的地方。
原本以为，高考结束，即将步入理想的大学，他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应该欣慰才对。可一路上总是一副明显的心不在焉样子。
我没问，因为我知道，他有事一定会跟我说。
那么多年，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这种习惯，说好的，彼此互不隐瞒。
夜里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过来敲我的房门。
我没开。因为生怕听到超出自己预想中的东西。
他也不管我听到没听到，大概是靠在门边，一个人自言自语。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我才知道，在他来北京见到我之前，外公找他谈过一次话。
谈话的内容，我大概也能猜出来是什么。早先时候，母亲跟我提到过，无非是说他还在上学，而我作为姑娘家，又何况还年长他，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走向婚姻的安全系数太低，劝我们不如分开。
我并不清楚外公究竟跟他讲的是什么，以我对外公的了解，或许并不会勉强人做任何不情愿的事，但是他会将利弊，一一分析清楚给你听，现实得让人难以接受。
而杰，恰恰又是认真起来，理智到让我害怕的那种人。
“阿黎，我把我的爱情都给你，你将我的骄傲还给我，好不好？”
他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来，尽管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躲在房间里，紧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是被他听到，然后他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第二天醒来，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很有默契地都不去向对方询问昨夜发生的事，却明显各自有心事。
收拾完东西，我送他去车站。
一路上，两个人坐在车里，谁都没有说话。七月份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的多。
下了车，取票。
我都闷声地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像一只宠物那样。
临近检票口，他像以前那样，将我抱在怀里。
鼻腔里满是他的味道。一时没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他在我的额头轻吻了一下，硬是挤出一点笑意来，说，“傻瓜，我们又不是不见了。”
5
杰上了大学后的这几年，尽管我们还保持着通讯联系，可几乎没怎么见面。
大概也是，为了不给彼此额外增加负累。
或许在他心里，因为世俗的一些东西，无法做到给我安生时，加上最初我外公有意无意施加给他的逼迫，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应该不太愿意和我相见。
这些，放在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我都不会去怪任何人。
因为，到如今，这场恋爱，我们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你说变态，也确实够变态，能谈这么久，大概已经不存在什么东西会影响到这份感情了。
前段时间，杰来信说，他毕业后的工作已经敲定，而且以后的发展也蛮不错。
我听了之后，高兴得像个孩子。
海豚的象征意义是至死不渝，守护一生，不变的爱。
这放在我和杰的身上，我想再合适不过。或许难得，不过是少有人能向我们那样去坚持而已。
尽管如此，还是希望你，倘若能遇到，愿能一生守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