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妈已经有六七十岁了,具体有六十岁,还是七十岁,我也不清楚,但是她虽然满头银发,她的那略有皱纹皮肤却很白皙的脸庞倒是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不难看出,我姨妈年轻时肯定是一个窈窕淑女式的大美人。
可是人们却说姨妈不是我的姨妈,他们说她其实真正的身份就是我的妈妈。
他们说的我不相信,因为我才二十六七岁,我有这样年纪大的妈妈吗?
他们说是我不要不相信,因为我是姨妈的幺女,姨妈在很高的年龄产下最小的我,这并不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他们说的话让我闷闷不乐,我倒在姨妈的怀里哭着问她是不是我妈妈。
因为她如果不是我妈妈,怎么会一直供着我从小学一直上到大学。如果她是我妈妈,爸爸为什么让我一直喊她为姨妈。
我姨妈告诉我说她果真是我姨妈,我的亲生妈妈就是经常来我家的她的妹妹,那个我喊她为小姨的女人。
我姨妈说我是从我妈妈那里把我抱养过来的,因为她没有女儿,而妈妈却有好几个女孩子。
我姨妈说着说着,她就跟我讲起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下边的故事全是我姨妈讲给我听的,她说的是我妈妈怎么会跟我亲生爸爸由相识到相爱的故事。
蒋腊梅到现在还记得,那是夏末秋初的一天傍晚,她收工后回到家。那年她才十八岁,她记得的,那是一九六九年的秋天的一天。
她妈妈王春英说:“梅儿,妈在自留地上把一只篮子忘在花生藤蔓中了,我去拿来,晚饭我已做好了,你跟你爸先吃吧,不要等我。”
她妈妈是一个长相漂亮做事相当干练的女人,这从她身上也可以看出来,因为她把她妈妈的一切优点全部遗传传承下来了。
她一头秀发乌黑乌黑的,那很飘逸的刘海在额前随意地飘拂着;她的娟秀美丽的鹅蛋脸上,那看起来很逗人的俊俏的柳叶眉杏仁眼,更是让她的回头率增加了很多;她身材不高也不矮,就是姑娘家平素最惹人怜爱的那种身材,而且前突后翘,婀娜多姿;她身着一件杏黄色春秋衫和湖蓝色的裤子,脚蹬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她露在凉鞋前边豁口外边的脚上的脚趾甲白里透红,很好看的。
她听了她妈妈的话后,她对她妈妈说:“妈,还是我去拿吧,到村外的田地里有好远的路,我怕您累坏了。”
“可这天快晚了,你要是遇上一个坏男人怎么办?还是妈去吧,妈可不怕什么坏男人。”她妈妈说。她知道她妈妈平素是很泼辣的,村子里的男人对她妈妈向来敬而远之。
“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坏男人?不怕的,我去去就来。”她说着,也不顾她妈妈左叮咛右嘱咐她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那篮子不要也罢只管自身跑了之类的话,她就匆匆地往村子外边的自留地走去了。
她家的自留地在村子东边的刚板河河边。刚板河跟苏北平原里下河的许多条河流一样,它是一条毫不起眼的河流,在苏北里下河的地图上也找不出它的蜿蜒曲折的曲线,它从村子东边的一块田畴边静静地流过。
刚板河离蒲苇村约有三四百米远,刚板河和村子之间有一大片田地相隔着。
她跨过刚板河上的一座小木桥,走了约有五十米,就到了她家的自留地边。她看见一只竹篮子果然平平正正地搁在田塍上。
她走到田塍边,弯下腰刚要拿起篮子走人,却不料冷不丁有一个人从花生的藤蔓里蹿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她扑倒了,她跌出去有丈把远。
她回头一望,看见那人不是别人,而是靠造反上位的少壮派村支书江燮年,她看见江燮年那扁粑粑似的脸上的神情全是淫邪的样子,从他那邪恶地笑着的眼睛里全部暴露无遗。
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她被他盯上了,但她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明知故问地说:“江支书,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妈妈是我的老情人,你就做我的小情人吧。真是天赐良机,今天到你家,在你家窗根底下听说你来拿篮子。小腊梅儿,你比你妈长得还要好看,水灵灵的,你就给了我吧,我好想你啊!”
他说着,不容她再说多余的话,就奔过来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像一根又粗又重的大木梁似地压着她。
她本能地张开口咬了一下他伸到她脸上乱摸的手,他吃痛不过忙不迭地松开手。
她爬起来,不顾衣衫不整,连篮子也不要了,就跌跌撞撞地往村里跑。她要迅速地跨过桥去穿过那片田野跑到村子里去。
哪知那个恶魔像发了疯一样,他咆哮着说:“小婊子,你还想跑!你既然入了我的法眼,你还跑得了吗你?”
他说着,赶上去,再次将她扑倒。她毕竟才十八岁,年轻,有力气,再加上这段日子跟心上人姜祥麟练了一些长力气的功夫,她就毫不畏惧地跟那恶魔撕打起来。
他们撕打着,在田地里滚过来滚过去,把花生藤蔓都压倒了一大片,花生田成了一个打谷场似的。
那个恶魔这时已经是欲火攻心,他势在必得,在和蒋腊梅撕打时,他的身子又不时地碰到她的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他的欲火就更加炽烈了。
他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雌儿降服不可。他想着想着,手上就不觉加了力道,他抓起一块土坷坷重重地砸到蒋腊梅的头上,她一下子就被他砸晕了。
他不由地心花怒放,他高兴得嘿嘿地笑了,他伸出他那双充满罪恶的手,就要去剥光蒋腊梅的衣服。
这时天色暗了下来,刚板河的河水呜咽着,它心情无比沉痛地贴着蒲苇村的田畴,朝着村后的那条闻名苏北里下河内外的蚌蜒河,朝着那条奔腾澎湃的蚌蜒河缓缓地流去,缓缓地流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时,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可真的说得上是说时虽迟那时却快,有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恰逢其时地赶了过来。
他一拳直击过去,那真是直捣黄龙府,即使有十二道金牌紧急叫停,蒋腊梅的心上人姜祥麟也不会像那愚不可及的岳飞一样缩头缩尾,他一拳就把江燮年这个恶魔击昏在花生田田头,江燮年立马像一坨烂泥巴从蒋腊梅身上滚了下去。
蒋腊梅虽然历经九死一生,但到最后毕竟还是逃过了一劫。
蒋腊梅被冷风吹醒后,她不知自己正被姜祥麟抱着,更不知道姜祥麟今天在她离开家之前,他到了她家问她妈妈后他及时地赶到了她的身边,不仅如此,而且他还从江燮年的魔爪下把她完好无损地解救了下来。
她侧着脸看见的是一九六九年的秋天的一个夜晚的月亮,金红金红的,像一枚古铜镜子一样,挂在远处田塍边河坡旁的一棵歪脖子榆树的树梢上。
她痛哭着,她嘶喊着:“妈妈,梅儿没法活了,来世再见吧!祥麟哥,梅儿死后,你要为梅儿伸冤哪!”
她说着,就挣脱开姜祥麟的拥抱,她从他的怀抱中跳下地,她扯来一些花生藤蔓缠住自己的双臂,她就这样自己束缚住自己向河边跑去,她要沉河自尽,她不想活了,因为她误以为她已经被江燮年那个恶魔糟蹋了。
其实这个冷笑话一点儿都不可笑,蒋腊梅劫后重生,她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在绝处逢生后,一时摸不清情况,她产生这种痛不欲生的误会,应该是能够让人理解的。惊魂未定啊,怎么会不让紧不过乡下女的她要去从容赴死呢?
蒋腊梅从姜祥麟身上挣脱跑开时,姜祥麟刚开始感到的是愕然不解,继而是震惊,到最后他感到很心痛,他不禁对蒋腊梅顿时生出无限怜爱之情。
他忙向蒋腊梅走去,他走到她身边时,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讲话,她已经把他的手打落了,她近乎疯狂地喊道:“你这恶魔,你糟蹋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祥麟哥一定会为我伸冤的!”
他不禁一把把她搂入怀中,他说:“梅儿,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那个王八蛋,我是你祥麟哥啊!你并没有被他怎么样,你可不要想不开,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蒋腊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在月光下,她当真看清楚了,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心上人,是她的祥麟哥。
她使劲地摇着头说:“不,祥麟哥,我记得很清楚的,我被那个畜牲玷污了,他把我砸昏了,我还能落下好吗?我没法面对你了,我没能为你保住女儿身。”
姜祥麟极力向她解释,并且告诉她说那个超级混蛋在还没解开她衣服时,已经被他把她从恶魔的魔爪下解救下来了。
他还拉她到田塍边去看被他击昏了的江燮年。她看清了那人四仰八叉的样子和丑陋不堪的嘴脸。虽然她心里噼哩啪啦地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但她对那个差点让她失身的恶魔也没有拳打脚踢。
姜祥麟见好不容易才把蒋腊梅安抚下来,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他把她拥到怀里,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着。
说实话,他并不知道她把他当作她的心上人,但他的确一直在心里偷偷地爱着她。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向她表白,是因为他想有一天用一个隆重的仪式向她表达他对她的真挚而炽烈的爱。想不到今儿个晚上,他用他的实际行动,把他对她的真诚的爱意,既光明正大又很隐蔽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蒋腊梅站在姜祥麟的面前,她深情地凝视着她的心上人,她还是有些羞涩的,羞涩得脸都红了,一抹红晕从脸上一直延伸到她的耳朵根上。这是姑娘的庄重和矜持决定了的。
她虽然跟他学一些擒拿格斗的功夫,但她并没有对他说出她心里非常非常地爱她。
她跟他从小好像貌似是八杆子打不着,两家住得还比较远,但他从小总喜欢一不留神就从村巷口的北边,来到村巷口的南边,来到她家。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小心里就把他当作青梅竹马的大她两岁的男人,她虽然一直没有跟他说祥麟哥我爱你,其实她在心里不知把这句话喊了有上百遍还不止。
她跟他表面上看是师徒关系,其实私下里他们是一对在心里把对方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
她想起了以前她偷偷爱着他的情景,想起她跟他学武,也是因为偷偷爱着他而不得后,她才迫不得已拜他为师的,为的是能够更近距离地接近她。
正当她为了他是否会和她耳鬓厮磨日久生情而在心中纠结不已时,想不到由于她自己的不够警醒而险些失去童贞,居然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了戏剧性的转机。
想起这些,她不由地哭倒在他的怀抱里。他禁不住拥着她在田塍上坐了下来。
他看见,湛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像水洗过了似的,那上边的一轮皓月挂在那儿,它跟它周围的璀璨晶莹的星辰一起,往大地上倾撒下清冽的光波。
那广袤无垠的田野上氤氲着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青烟雾纱,在星辉月光的沐浴下,极像是披着一袭透明的衣衫的女子,浑身闪烁着既质朴清新又雍容端雅的珠光宝气。
而田畴边静静地流淌的河流,在星辰和月亮的共同抚爱下,它们在潺缓弹琴抚弦中,也泛起了满河的粼粼波光。
多好啊,多么柔和多么柔和的秋夜啊。那习习的凉风把田野上的快要成熟的稻谷的郁馥芳香,也一直往远方的村庄里吹送了过去。
习习的凉爽的夜风也把姑娘额前的刘海吹拂到姜祥麟的脸颊上,姑娘不禁用温柔的手抚摸了一下姜祥麟的脸颊,她说:“祥麟哥,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姜祥麟答应一声,他站起身来,紧拉着他的心爱的姑娘的手往家里走去。他和她走在苏北平原的土地上。四十多年后,他和她手拉着手,走在与家乡相隔有五千多公里的云贵高原的土地上,他们离开家乡也有四十多年了。
——哦,那故乡的田野,那故乡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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