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宁静的湖面上飘浮着许多珍珠似的泡泡,而这些泡泡中藏匿着一个个宁静的世界。透过朦胧的细雾,我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山峰,绿水环绕的小屋,波光粼粼的荷塘……然而,正当我陶醉在这份久违的宁静时,这些如梦似幻的泡泡却一个接着一个地破灭,在我眼前留下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在我耳边回响的是一阵凄凉的乐声,空谷传响,余音悠长……

我缓缓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吃力地向远方眺望。远方的工厂浓烟笔直地通向天空,极力地渲染这灰蒙蒙的天,似乎想吞噬掉火辣辣的太阳。此时的我正坐在摇晃的铁皮车厢中,伴随着微弱的流行音乐,去找寻那一片稀有的人间净土。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美丽的徽州,这一路上,我见过似火的骄阳、浓密的乌云、漫天的尘埃,就是没有我想见的湛蓝的天、稀薄的云和缠绵的雨,我期待着能在传说中的徽州找到那份久违的纯净。

经过了一天的车程,终于到达了徽州最宁静的古村——西递。尽管到达西递已是傍晚时分,尽管我们都经过了一天的舟车劳顿,但是此时的我已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波澜,迫不及待地想拥抱这山、这水、这人文。傍晚的西递有着独特的美,一片红霞将山和天紧密相连,一道道霞光映红了半边山,好似秋天的枫树林,被群山环绕的西递也在迎接着夜的静谧,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只有古村人家闪烁着柔和的灯光,西递村民弹奏着动人的乐曲,这是对夜特有的点缀。

我们是到西递写生的,因此需在此处停留七日。据说西递是古民居建筑的艺术宝库,是古今历史的衔接点,更是净化心灵的世外桃源,我不敢乞求在这短短的几日能够读懂它,但我一定能进一步的认识它,去品味这山,这水,这人文。

西递可谓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到这儿才真正地感受到了“人在画中游”的境界。西递的山灵秀而不霸气,没有陡峭的悬崖,也没有荒芜的黄土坡,山与山之间错落有致,树林枝繁叶茂,远看不漏一点空隙,山间弥漫着稀薄的白雾,当我们登上山顶,居高临下时,仿佛登上仙山,俯瞰西递民居,青白相间,好似一幅水墨画,古韵十足。

西递的水灵动而不湍急,溪水绕宅而过,清澈见底,潺潺不绝,水底的小鱼儿清晰可见。而更为独特的是,西递的水自东向西流,全村没有一潭死水,顺水而行,就可以走到村的尽头,逆水而行,就可回到起点。溪水又可聚水成塘,池水温润如玉,缠绵地流过拱形石桥,滋润这一池的红莲,哺育这一池的金鱼,红莲吐纳芬芳,鱼儿跃动生机,这是一首宁静和谐的赞歌。村民世代坚信一句话:有水,就有出路!

走在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感受西递浓厚、深邃的文化底蕴。经过一代又一代风雨的冲刷,青石板变得平滑而厚重,凝聚着每一代人的文化精髓。以青、白、灰构成主色调的幽静古宅,林林总总,错落有致,墙面上生机盎然的爬山虎,小院内暗香浮动的紫罗兰,都是古宅鲜活的点缀。每座宅院都有天井,每到月圆之夜,隔着灰蒙蒙的细雾仰望天井时,总能看到天井上空高挂的玉盘。站在飞檐翘角的绣楼前,那一排排漆红木雕,一串串大红灯笼不停地冲击着我的眼球,我仿佛看到一位婀娜多姿的千金小姐手捧绣球,嫣然巧笑,似水的目光凝视着那位心仪的公子。傍晚时分,我们回到园林式的住宅,古朴典雅的圆形门,花雕精致的方形窗,清远悠扬的笛箫声迅速地让我们沉入梦乡。

西递处处弥漫着浓厚的艺术气息,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还是山间湖边,都有学生或是艺术家在聚精会神地刻画着最美的瞬间。西递的村民也是艺术家,白天游客很多,但无论怎样的喧嚣也不能打破他们内心的平静,他们或是凝神静思,刻着精致的木雕,一件作品完工之后,他们会细细地品玩,来发现极其细微的不足。他们亦或是倒上古香古色的徽墨,创作一幅气势磅礴的字画,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西递的村民是热情友好的,特别是在宅院内,他们不会刻意打扰游客的兴致,或仰卧在舒适的竹椅上,或阅读着泛黄的古籍,面对好奇的游客,他们会耐心而自豪地介绍古宅的点点滴滴。有时面对老外的询问,他们也不会感到措手不及,而是使用简单而生硬的英语,直到让老外满意为止。

西递的商人是充满智慧的,西递处处都是古玩店和手工艺品店,其中的每一件商品都十分精致,但是价值不菲,他们能够揣摩出游客内心的好奇,并竭尽所能的说服游客买下。另外,西递也有很多茶店和酒店,其中他们泡出的茶和酿出的酒都浓香四溢,为了招徕顾客,他们让游客免费品茶或品酒,一来他们的茶和酒味道确实鲜美,二来游客品了之后也不好意思离开,因此游客就索性买一些带走。这是徽商历代相传的智慧。古时候,徽商在外尝尽酸甜苦辣,历经千辛万苦,把财富带回村落,使村子繁荣安定,而为他们独守深宅的红颜每每听到嗒嗒的马听声,看到的却不是归人,内心充满了孤寂和落寞,而为了坚守当初的海誓山盟,任由韶华流逝,容颜衰老。在徽商豪华的宅院表面,人们大多看到的是奢侈,然而无人触及他们的内心,感受他们的辛酸。

湛蓝的天空,寂静的村落,清幽的宅院,半掩的窗扉,白天品茶博弈,晚上对酒赏月,弹一曲阳春白雪,吟一首李杜诗篇。在这片宁静的江南水乡中,不用刻意寻找小桥流水,烟雨楼阁,因为所有的美都融进了这幅图画,如梦似幻。西递的村民世代都在守护这片净土,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灵动的山水滋养着他们,厚重的人文熏陶着他们,睿智的祖先庇护着他们。

如今,许多精神的家园变成文化的苦旅,许多人间的净土变成荒芜的沙丘,现代的繁华吞噬着古村的寂静,物欲的世界淡忘了远去的时光。愿西递村民能坚守他们的信念,世代守护这世间少有的净土。

有人说,长期生活在这种世外桃源之中,会使人的心智变得懒惰,逐渐丧失奋斗的激情,有理想的人应该融入残酷的大城市,去历练,去拼搏。然而,当我们被世俗消磨得没有斗志时,不妨置身于这样一片净土,冷静地思考一下,我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再次坐在摇晃的铁皮车厢中,再次进入梦境,那些珍珠似的泡泡再次浮现在我眼前,只见所有的泡泡中都包含两行字: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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