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的师姐骗了我……
师姐被陈督军打死那天,是她的生辰。我捧着她最爱的桂花糕去瞧她,没想到人还没等进门儿,就看见几个精壮的士兵。抬着尸体走了出来。
师姐蓬头垢面,她平日里最爱的白色旗袍也染了血污。奄奄一息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我抱住她,哭个不停,我兴奋力竭的告诉她,她骗了我,明明她说过是去享福的。
“丹桂不哭了,姐姐解脱了,可以去和长安团聚了。”
我不信邪,拉着他一路走到医馆,可是师姐早就不成了,白郎中告诉我,让我去洋人的医院瞧瞧。
可我手上只有两块大洋了……
我哭的着急,师姐却告诉我不必救他,他这一辈子本来就活的不值得。
师姐叫白兰,是班子里最有名的姑娘,她唱的好。长得秀气。师傅和班主都很喜欢她。
她唱小生,下了戏的时候总是穿一件白色的旗袍,又或者是一件白色的旧衣。
班主说她不吉利,她也不能只是笑笑。就像那白云寺里开的玉兰花一样好看。
人人都说她清冷,可是我知道在我刚进班子吃不上饭时,她偷偷的给我整了一碗饭。就那块儿玉米饼子和那碗热粥成了我悲惨童年的一束光。
我没有救回她,她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我的怀里。我用身上的钱买了一件最好看的白色旗袍,给师姐葬在了西郊……
我回到班子里的时候,班主和师父正焦急的团团转,不为了别的,却原来是陈督军那个死不要脸的折磨死了我师姐,如今不认账了。
师傅哭天喊地想要给师姐一个公道,班主却不许,我知道班主虽然心狠,但也不是无情之人,这样的世道我们活着本就不易。另一个师姐得罪了陈督军,恐怕这班子里就没有饭吃了。
师父吧嗒的抽着水烟,她那件已经褪了色的水红色旗袍,在此时暗淡无光,像我们的日子一样。
班主和师弟师妹们凑了钱,去了师姐的老家,师姐老家还有个瞎眼的娘,也算是一点心意。
“堂会!” 班主神色凝重的送走了来人,却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小时读过书,看着名帖,一时陷入了茫然。
“我们就不去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就是他害死师姐的。”小师弟长鸣愤然的说道。
其他师兄弟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除了心疼师姐,还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去,说的容易。他在这樊城一手遮天,咱们想不去也难啊。”
“师父,这样吧,我去!”寒梅师姐一身水蓝色衣裳站起来。
师父瞥了她一眼,又轻咳一声,让她坐下!寒梅姐风姿傲骨,姿色也不过中上。何况,她早几年伤了嗓子,如今也比不上从前了。
陈督军倒不是请大戏,单独唱堂会分明又是看中了班子里的姑娘。
我心中了然。却暗暗骂这个人恶心。虽然说戏子是下九流,可是他把我们当做娼妓一般。实在可恨。
“现而今不是我心狠,只能弃车保帅了,希望大帅能够手下留情,唱完了戏放你们回来。”
班主留下了一众女孩子们,陈督军没有点名是谁,可是我们谁都清楚,这一节是逃不过的。
“什么可争抢的,我去也就得了。”我淡淡笑笑,一身橙色旗袍穿在身上,艳丽中又多了几分温婉。
我生的好容貌,这是我娘死前告诉我的。我娘是个暗门子,我从小并不知道我爹是谁。
可是我知道从小也是靠娘这样,三餐果腹。
人人骂我不要脸,还有人骂我是贱皮子。可是,我不怕,我知道你要是最爱我的。
娘要用她身子换钱,让我读书识字。还说等到时候给我找个好人家不求富贵,但是能平安一生。
上学时人常说我娘不要脸,还有人说缝织布能赚钱。为什么要做这人人看不起的营生,可我却知道我素来身子弱,从小时候买药治病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一次高热差点要了娘的命。杨志才不得不放弃了端着大盆洗衣服的日子,暗暗的重操旧业。
我生的好看,媚骨天成,却在12岁时,娘忽然病了。
她身上起着疮,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人都说是花柳。看病的郎中也嫌弃。
还是胡同口的白郎中给了我一包药,说让娘自己去吧。不然也痛苦。
我知道白郎中对我娘是有心思的,可是,终究封建礼教。白家那样的家庭看不起我娘。更何况还有我呢。
把药包交给娘时,娘只是笑笑说,还是他懂我,娘我安排着又把我送给了金班主,说虽然班子里不好,可是,这是她能给我找到更好的去处了。
我知道娘是尽了力的。娘活着的时候,这些男人不知道怎么巴结,如今死了只有一个白郎中为她哭,又买了棺材,安葬了。
白郎中曾经让我跟他回去,可是我知道。日子过得艰难,又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我去了也是雪上加霜。
何况娘没有和他修成正果,我去了又算什么,学戏也不是不好,还能挣些钱呢?
我心里暗暗盘算着,甚至想了日后登台的戏份儿分他一些……
“没见过世面的下贱胚子,师姐怎么死的你都忘了。”石榴站在门口掐着腰,看着收拾戏装的我骂了一声。
她与我不对盘,我知道的。我不想跟她争辩,毕竟我有我的打算。
“师姐,你别这样,我是为了班子好。”石榴骂的太难听,我止不住回了一句。
别叫我师姐,明个儿唱完了堂会,你就攀高枝儿去。”
石榴是班主的干女儿,平日里掐尖要强。是班子里唱花旦的。
我不与争辩,只是默默的整理着水衣。
“师姐,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说不定我能得大帅青眼。之后有好日子也不一定。”我笑的灿烂,配上石榴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时,我有些心虚,但还是笑着。
“不要脸的东西。早滚,早好。”石榴气急了,摔了下门,转身离开。
迎春姐拿了点心,又拿了几块碎银子。递给我的时候,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就连说话也带着哭腔。
“妹子,你何苦这样呢?按理说应该我去的只是有一个唱老生的,大帅……”我知道永春姐说的是真话,毕竟每次受罚时,她都挡在我身前。
班主送我走的时候,看着我原本严厉的眼神里充满了几分悲悯。送姐妹都来与我送行,大帅的车子就等在后头。我知道我不能耽误了。
“你可要活着回来啊?”石榴好气儿的说了一句。然后塞给我一个发夹。
我看了看才发现就是那些日子,她最宝贵的那个……
我要说什么,却被士兵打断。“行了,小老板,快走吧。耽误大帅的事儿你也是吃罪不起,更何况,唱完堂会就回来了,但是还能吃了你吗?
我看着他眼神微动,却还是淡淡的笑笑“让两位大哥带路了。”转身上了车,汽车的轰鸣把我隔绝在师兄弟之外。
我第一次被带到后院,陈督军一身便服坐在椅子上大腹便便的上底下的丫头的捶腿。
时不时还在小丫头的腰和屁股上摸一把,让我很恶心。
“丹桂给大帅请安。”我施施然行礼。他看着我倒有些呆了。
推开一旁的丫头,急忙拽住我。
“都说白兰是个美人儿,没想还有你这样的美人儿在班子里。”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眼神也不由自主的看着我。
我捏紧了拳头,但还是保持微笑……
“师姐清冷姿容,我怎么能比?”我瞧这桌子上的珍珠项链,眼神中放出贪婪的光。
“怎么你喜欢?就是唱好了这场戏别说这个什么都是你。”陈督军摸着我的手,满是酒气的嘴里说着腻人的话。
“得到大帅的赏识,丹桂很高兴。”我柔若无骨的身子杨他身上靠了靠,眼神中媚气却不见半分温情。
我搂住他的脖子那一瞬间我甚至想掐死他,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当天晚上的堂会唱的很好。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兴致缺缺,但还是被我的唱功折服。
我唱的是白娘子。这是我唱的最好的一出戏。原本我是该唱穆桂英的,可是又怕惹麻烦上身。
我卸了妆的后台是陈都军搂住我低声道,没想到像忠贞的白娘子,台底下竟然是个狐媚子。他肥硕的脸贴在我身上让我有些恶心,但还是不得不应付着……
“丹桂唱的不好,才疏学浅,不知道大帅可满意。”我暖语温存的模样让他有些满足,毕竟看惯了我师姐那样的刚烈美人儿,他如今对我的顺从有些满意。
“你唱的很好,只是说起这白娘子和许仙成亲。不知道底下洞房花烛夜还有什么唱词?”
我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却面上不显。“丹桂才疏学浅,只学了这些,别的都不知道,还望大帅指点。”
他拦腰抱起我走向卧房……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我被他封为九姨太,住在别的院儿里。
这是其他人都没有想到的,原本我一个戏子唱过了堂会,即便是让他摸一把也就罢了。
可是他是连我的美貌又惦记着我做的汤,我说是家乡祖传的手艺。还说外头厨子的没有我的好,为了这碗汤他也要留着我。
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是我清楚温柔刀刀刀致命。我以身为饵,引他入局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