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依然和妈妈洗完碗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想直接倒头就睡,忙活了一天可别提多累了。
睡前无意间经过客房,却听见爸妈还没睡,一直在大声说话,听着像吵架。
妈妈说:“是谁让你叫他们家大儿子来的,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怎么了你就在这嚷嚷!”
“林天志,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的朋友和你朋友的儿子那是两码事,你可别爱屋及乌,白瞎了眼睛。我可是下午听得明明白白的,那个张树可是坐过牢的人,三十几岁的人了 还没有老婆,这种人你叫来帮忙,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比你和那些嚼舌根的人都更清楚张树的为人,不用你在这说。“
“你可真够宽宏大量的,国家和社会都贴了标签的人你都要信是吧。你和这种人走这么近你让亲戚们怎么想,搞不好人家还认为你也掺和过什么不三不四的勾当呢!”
砰!爸爸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东西颤颤巍巍地响,“张蒹葭,你给我注意点你的说话方式!”
妈妈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到爸爸的脾气,冷笑一声,“你和人鬼混的时候有想过家里其他人的名声吗?人都要点脸面,你就算不考虑我,你也该为你在公安局工作的大女儿考虑考虑吧,你让她怎么办?”
房间里面安静了很久之后,林依然听见妈妈在里面哭了起来,爸爸不再说话了。
西北风在远处呼呼地乱刮,隐隐约约只能光秃的树枝在打颤。林依然忘记了,三月天本就是没有一片树叶的。原来人心是那样使人看不透的,又或者,人心是那样容易轻而易举就倾斜的。
老家的房子很快就修好了,本就不是什么大工程,加上人多,不到两天时间,一切全部结束。林依然比任何一次都更想要早点回到青岛去,家里的事结束的当天,她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但是,她没能如愿。又是那位张叔叔,他们家的小儿子要结婚了,没有伴娘,竟然也找到林家了。
“开什么玩笑,我和新娘都没有见过面,怎么给她当伴娘?”林依然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哭笑不得。
林爸说:“找伴娘是要按照生肖和年龄来算的,各方面都不相冲才可以,你们年轻人不懂。”
“那为什么是我?爸,你不知道我这个假期还有学校布置的实地考察任务吗?”
“你属虎,年龄合适,也还没有结婚。”
“就没有其他人了吗?我一点都不想去,我明天就要回青岛了。”
“你必须去,这事不用商量,车票改签。”说完,林爸就出门了。
林依然抓起手边的杯子狠狠甩在地上,“啪”,玻璃渣子撒了一地,杯子里的水全泼在自己身上了,水顺着卫衣一点点渗进皮肤,已经停了暖气的房间,格外地冷。林爸一直如此,他的所有话必须服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电话响了,“依然,我终于抢到票了!太好了,我开心死了你知道吗?咱们终于有时间做那个项目调研了,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回去后先把宿舍的事安顿好,然后······”
“宋紫······别说了,我来不了了,你们先开始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依然,你在哭吗?”
“回来再说吧,我先挂了。”
林依然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大人去吃酒席,看好看的新娘,看人们起哄伴娘和伴郎。没想到,这次轮到自己了。但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伴郎会是个又胖又高,还长着络腮胡,看着就让人觉得油腻的男人。他站在舞台的右下角,非常热情地冲自己打招呼,一边招手一边往过来走,脸上堆满了笑。林依然忍着不舒服,努力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回应他,然后赶紧掏出手机假装在接电话,提着裙子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你怎么也来了?”张树看见林依然慌慌张张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林依然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再碰见这个人。张树和前日不同,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摘掉了那顶沾满灰尘的黑色鸭舌帽,头发高高梳起,显得很有精神。林依然用了很久才确定眼前的人正是张树,那个在饭桌上帮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的人,那个总是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也是那个母亲说被国家和社会贴了标签的人。林依然未能一下子理清张树的为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聪明如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林依然的心思,说:“想不到我会是这幅样子吧?”
林依然很想漂亮地回答他,但张树赶在林依然之前说:“这毕竟是我弟弟的婚礼,何况我还是伴娘,不应该有个该有的样子吗?”
“什么?你确定自己是伴娘?”她忍不住笑了。
“不信,一会儿台上见了。”
张树耸了耸肩,整理了一下领带,走向婚礼主持那边了。
林依然看着张树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又想到那些话了。这个人,真的如传言说得那样吗?
“不对,那到底谁是伴郎?”林依然被彻底说懵了。
在林依然还在纠结自己身份的时候,婚礼仪式已经开始了。好在主持人是念着名字让一个一个上台的,这样自己就不会出错了。
“接下来有请伴郎,也就是我们新郎官的哥哥——张树,以及伴娘林依然小姐上台。”
两道月白色的灯光同时打在林依然和张树身上,林依然看着远处的张树笑得意味深长,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自己竟然会被这种没有智商的玩笑给骗了,张树现在一定非常得意。
张树和林依然从舞台的左右两边同时上台,张树向林依然伸出手,一副初次相识的友好样子。林依然自然地回握,然后各自开始按流程念祝福语。
仪式结束后,“你不是说你是伴娘吗?”林依然小声地问张树。
“你是不是傻,这可能吗?”张树一脸笑意站在舞台上,用只有林依然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话,主持人在最前面慷慨激昂地说个不停,没有人能看见他们的这点小动作。
“我觉得你狡猾得很,不愧是比我大十几岁的人。”
“谢谢夸奖,我阅历丰富到能吓死你这个傻学生。“
林依然忍不住轻轻歪头看了一眼张树,想确认他的脸是不是钛合金做的。
“别看了,让别人知道你认识我对你没有好处。”
林依然很快回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话从张树嘴里说出来,多少听着是有些心酸的。她还想问什么,但致辞环节很快结束了。舞台上收了光,新郎新娘先下台去换衣服了,林依然和其他人走在后面。
灯光一暗下来,林依然就看不清脚下了。她从小有夜盲症,尤其是灯刚关掉的几秒钟,她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后面还有好几个人,张叔叔和主持人也在最后,但林依然迟迟无法走下楼梯。她试着把脚伸出去,高跟鞋根本没法帮她确定这一脚该踩在哪里,一听见后面有人催促,她更急了。回头想请旁边的人帮忙,身后却是一片黑。
她一紧张,踩空了,大脑一片漆黑,整个人向台下扑过去。黑暗中,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揽住了她,林依然站稳后听见身后的人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语间,她总算稳当地踩着地面了。
“谢谢。”林依然深深呼出一口气,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下来了,说,“太黑了,我看不见。”
张树没有多问,一手扶着林依然的肩膀,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
来到后台,周围渐渐明亮了,这样的光甚至有些许刺眼。张树一路扶着林依然走过来的,到了化妆间,林依然看了一眼身旁的张树,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很快收回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想扶你的。”
林依然看着张树不自然地将手背在身后,然后又塞在西装裤兜里,眼睛游移不定,一会儿看着地毯,一会儿又抬头看来往的人。
她强忍着笑意,说:“真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不等张树说话,她便快速进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