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就快过去了,一面被它的霸道热辣征服的我,一面感觉有些许的遗憾。哎!我还没有吃几碗正宗的凉糕呢?夏天怎么就要离我而去?
我平时是不怎么爱吃甜品的,只是夏季就会特别地爱吃凉糕,因为天气真的是太热了,凉糕那种冰凉又甜丝丝的味道真的是特别解暑,解馋,爽!我不爱吃雪糕,冰激凌,总觉得那个油脂太高,一个不小心就会累积成一个胖子。倒是凉糕这种传统美食,再怎么吃比奶油的安全系数高很多。也许,还有一个更解不开的迷,那就是我们总在回味小时候的美食,回味小时候的味道。
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吃到的凉糕究竟对我做了啥,反正,成年后,每个夏天,我总会去寻找很多的小吃摊,去吃那一碗甜品。
前些年,我最爱去的是老街的那家凉糕摊,摊主是两个老人,一个是七十岁左右的老奶那,另一个看起来大概五十有余。他们应该是母子俩。两人的特征是胖,儿子戴着一副眼镜,若不是因为胖,它大概看起来应该更年轻一点的。
全县城我都走遍了,只有他们家的凉糕做得最地道,凉糕的色泽不太白,也不太黄,太白加的石膏多了,吃起来碱口,放很多糖也不避不开太重的石膏味儿。太黄,则有种干豌豆的气味避不开,也不好。凉糕的质地是很软糯的,有糯米的软糯,加了豌豆粉后也不会太黏。最重要的是他家的糖,一直都熬的很稠,像蜂蜜那样起丝,像珠子那样不易散开。那样的糖是我最爱吃的,每每希望老板能多给一点,他们总会说,糖多了不好吃的,而经过他们的手打出的一碗凉糕,总是刚刚好,糖不会多,也不会少,吃完的碗里不会剩糖汁,也不会剩下一块凉糕。若是遇到有的人硬要加糖的,最后总会剩下些糖汁在碗里,真的很浪费,他们也不会很高兴。毕竟像他们那样熬糖的真的再找不出第二家了,那样的糖汁浓缩了多少红糖的精华,需要更多的的成本,毕竟他们一碗凉糕只卖三元钱,价格也是整个县城最便宜的一家了。
相比其他家做的凉糕与他家的比起来就真的相去甚远了,他们的凉糕要么就是做的太干,或者太稀,吃起来不是石膏味,就是干豌豆的呛味,糖呢都是糖水。哪里有他家的吃起来香甜软糯。吃过几次凉糕,我大概也能明白他们母子俩为何会长的那么胖了,天天熬那么浓稠的糖汁,想来母子俩也是甜食爱好者,自然就会发胖了。虽然有那么好的手艺,但来吃的人并不是很多。我看了看,每次来吃凉糕的也大多是年龄有一些了的人,或者很多都是从乡下来的,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来城里赶集后,菜卖完了,办完该办的事,也许唯一的念想就是吃一碗甜糯的凉糕了,价格也不贵。或许正是因为卖的便宜,每天卖的钱也只够第二天的本钱,另外能维持母子俩人简单的开销。再也挪不出多的钱换一副新的桌椅了,桌子中间的木头缝隙能清晰地看见地上的纸屑,垃圾。四个桌子腿底下常常有两个塞着一支一次性筷子或者报纸,要不然,桌子就是倾斜的,板凳也总是咯吱咯吱地叫唤,坐在上面都有些摇晃了。店面不在一个铺子里,而是弄堂的过道,摊子支在屋檐下。
其它的凉糕店要么都是带着其他的一起做的,要么另外卖米粉,炸土豆,或者卖些小百货的,反正凉糕是副业,自然做出来的也不专业啦。
那家凉糕摊子只在赶集时摆出来,又因为街道离得远,不能每场都去。但却是总是想去,我想我总是惦念着的,其实是儿时的味道。即便这是县城做得最好的一家,我还是认为没有儿时吃过的好吃,那味道还要软糯一点,还要香甜一点。
记得小时候,打谷的天气都是很热的。庄稼人也是看天收谷的,眼看着太阳火辣辣地晒,把地里的谷子晒得黄澄澄的,就得趁下雨之前把谷子抢收回去。尽管那活那么苦那么累,但是人们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跟天气赛跑着。每一样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割谷的,打谷的,背谷的,晒谷的,扬谷的……还有我们小孩子是拾谷穗儿的,送茶水的。做饭也是专门有人做的,一天三顿饭,做的人也很有水谁。而凉糕只是三顿饭外的零食,但却更考量主妇的手艺。
在我们那里,做凉糕做得最好的是阿婆,她是我们宗族辈分很高的阿婆了。她的子孙很多,分作很多的小家。但像打谷,收麦,建房这样的事又都是邻里宗亲相帮着做的。那时候,阿婆就忙了,宗亲的任意一家打谷,都请阿婆去做拿手凉糕,又因为她做的凉糕远近闻名,即使不是一个家族的人家办事,也都请她去做。阿婆因而教出了一大批徒弟,大妈小媳妇们虽个个都认真地学,但做得最好吃的,仍然是阿婆。
做凉糕其实是一项很幸苦的工作,头天晚上要把泡好的米和豌豆用石磨磨出来,那石磨很重,要至少两人才能转动。阿婆人很精瘦,力气仍然不减,家里地里的活路她从来没有一样落下过,小辈们虽然总是让她少做,她却说筋骨不活动就会生锈,闲不住。晚上推磨,两人组换着来,兴许是白天农活太忙,大人都几乎没有摆龙门阵的时间了,晚上的推磨时间里,大人总是不停的唠嗑,兴许这也是减轻石磨沉重的好方法,石磨被推的飞起,人们越推越有力气。这中间的龙门阵,大家最喜欢的莫过于阿婆讲<<白蛇转>>的故事,阿婆娓娓道来,像一个说书人。我是最爱听阿婆讲<<白蛇传>>的,那故事听起来既平常又跌宕起伏,扣人心悬。平常的是阿婆说起许仙与白娘子的日常就像在说村里的两夫妻的日常那样,白娘子一样要缝衣做饭洗锅洗碗,跟村妇没有任何区别。跌宕起伏则是那许仙拿雄黄酒给白娘子吃,白娘子之后变为大蟒的惊险。小时候听得走火入魔,竟然认为所有白蛇都会变幻为白娘子。而村里那些幽暗的墓地,每一座坟都埋葬着他们的祖先,老人们说,在离开凡人世界后他们最终也会变为蛇,到野地到处游走,过快活的生活。到底哪一座坟下面的蛇是白蛇呢?我期待着有一天能看到那白蛇变为白娘子。
经石磨磨过的水磨淀粉要加热,要恰当的石膏来点,火大了会糊,吃起来会有股苦味,石膏少了糕不成形,多了尽是石膏味……反正这时候是最考验师傅绝学的时候,这时候的艰巨任务,就需要阿婆上场的时候了。阿婆亲临现场总能游刃有余,其他人总是怯怯的一副表情,退至一边去。
还有就是能做出那样美味无双的凉糕,关键还需都用村子里那口冬暖夏凉水井里的水,刚刚新敲下的糯谷,出壳的糯米磨成粉,豌豆也是今年刚出的新豌豆。所以做出的凉糕总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反正,我后来吃的各种凉糕,味蕾再怎么尝也尝不出那种珍贵独特的味道。
小时候,喜欢夏季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能吃到阿婆做的凉糕。我们最兴奋的工作就是盛着凉糕去给田里的大人们送去。前提是我们先满足了口腹之欲后,阿婆就会把装凉糕的桶递给我们,篮子里则装着盛凉糕的碗,糖汁。阿婆千叮呤万嘱咐不要把凉糕弄倒了,不要把糖给泼洒了。吃凉糕的碗也不用拿很多个,拿多了怕我们提不动,又怕我们把碗摔坏了。反正后面吃的人把碗和筷子在水沟里洗了再用就是了。
农忙人的午饭这一顿,很多时候为了节约时间都会选择把饭送去田里吃,一般那是只有自己一家人干活的情况下,若是很多人都来帮忙收成,午饭这顿自然也都是回主人家去吃的。但凉糕这个甜品,就像是北方人拿去地里解渴的西瓜一样,为着那么点儿跑个来回就不值当了,毕竟,秋收的时间是分秒必争的。小孩们总是眼馋的,虽然来时已经在家里吃过了,但是一路上馋虫又猛地长出来了。送到地里的凉糕,大人也都让我们一起去吃,虽然才吃过了阿婆弄的,但是,一两碗怎么能解馋呢?何况,这里的就餐环境又不一样了,谷地作餐桌,铺上芭蕉叶,席地而坐,戴上芭蕉叶做的草帽遮挡太阳,吃进口里的味道不要太美。哈哈,那时候,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能在野地里野炊。毕竟喜欢天天用泥巴与野花野草做厨的我们来说,在野外真正的吃上东西比扮演的好。
后来,那最后的一家凉糕摊子也关闭了,听说其中之一的老人生病了,转到外面的大医院看病去了。那后来,我再也没看见母子俩,那条街,那个地方就那样冷清下来。然而每当我怀念起那家的凉糕,却并没有几人能懂,城市的人夏天吃的甜品多是沙冰,奶茶,鲜榨果汁,冰激凌,尤其更年轻的一代,他们几乎是吃不来凉糕的。
今年,做凉糕的摊主又此起彼伏地多起来,只是新的凉糕做法与老凉糕有着很大的区别,他们无一列外都是买了一种称为凉糕粉的小袋粉,按照上面的说法做出的,简易便捷,糖倒是放了很多,但每吃了一家的,我却再也不想有吃第二次的欲望了。只有年少时的那凉糕,再怎么吃也是不会生厌的,让我对它是那么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