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不做同学的伴娘，她就不会遇见他。不遇见他，她的生活或许不会有所改变。谁知道呢？命运中的事，谁也无法预测。
遇到他那年，她23岁，大学毕业一年，有稳定的工作，有谈婚论嫁的男友。父亲是政府要员，住在有警卫的大院里。
他18岁，出身市井，高中肆业，无业游民。他们相遇在她同学的婚礼上，她是伴娘，他是新郎的表弟。
他对她一见钟情。
以他那个年龄特有的激情，热情，执著对她展开疯狂的追求。
天天下班，对她围追堵截。
我有男友。
那又怎样？他爱你，我比他更爱。你信吗？我能为你去死，他能吗？
你太小了，还是个孩子，我没兴趣和小弟弟谈情说爱。
我不是孩子好吗？我是成年人，法律都承认，你干嘛不承认。
就算你是成年人。你现在还没资格恋爱，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怎么能担起家庭的责任。恋爱不是玩游戏，想玩就玩，不想玩就撤，你玩得起，我玩不起。而且我要结婚了。
沉默。
消失。
终于撤了。
她松了口气。
02
一天，下班时，单位门口，他又出现了。
看起来沧桑许多，长发蓬乱，下巴长出了胡子，那张稚气白净的脸晒得黝黑，裸露的胳膊上都是晒破的皮，双手又黑又粗燥。
你这是？
我现在已经开始赚钱了。我想请你吃饭，用我自己赚的钱。
几天不见，懂事了啊！能赚钱了。好，我去。她从心里为他高兴。
你随便点地方？男孩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每次请她最后都是她结账，每次她都说，等你自己赚钱你在结账吧。
有钱就是不一样啊，底气十足，好吧，说什么我都得把以前的吃回来。去海里捞旁边那家大排档吧。
啊，路边摊啊。换个地方。
不换，我就爱吃他家的羊肉串。她怎么舍得让他破费，看他的摸样就是去建筑队干活去了。
好吧，他依了她。他信了她说的。
露天的大排档，人还不是很多。
他们两个找了个靠边的地方坐下。他去超市给她买了她爱喝的雪碧，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羊肉串可是喝扎啤最配噢，不喝扎啤？她问。
今天不想喝，他答。
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少呢？心疼我吃这么多羊肉串。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吃，也不说话，她逗他。
很少见他这么沉默。
我想说，我想说。。。。。。他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手不停的转动矿泉水瓶子。
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想说，你能不能不跟他结婚。他快速地说出来。然后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正在喝饮料，他的话一出来，还是惊到了她，一下呛到了。
她以为他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
她脑子飞速地运转，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就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声，“现在的小姐，真他妈的能装，装的这个纯啊，”
“装纯啥用啊，不知道被干过多少次了呢。”“谁给钱，给谁上。。。。。。”
他们两个不由得往临座看去，不知啥时候坐了三个个光着膀子的男子，其中还有一个纹着身。
看来不知在哪里喝过了，又过来接着喝。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装啥纯啊，不就是陪酒的吗，他那样的你也陪，他有钱嘛，这个大哥有钱，过来吧。”一个纹身的男子拍着一个男的肩膀冲着她说。
她赶紧转过头，没等反应呢，他站了起来，走向那个男子。
“会说话吧。赶紧给她道歉。”他很生气。
“不会说话呢，没学过，不就是个鸡嘛，你。。。”话还没说完，他拿起桌子上啤酒瓶子，接二连三的朝他头上砸去。
他的狠劲吓退了另两个人。
那人倒在桌子底下。
直到警察来了将他带走，她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
后来，还是她爸爸打了电话，将他无罪释放，赔了一大笔钱了事。他家也因此欠了巨债。
再后来，她又动用爸爸的关系，将他送去部队。
部队回来，能有个固定工作。
她想，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临走时，他说，你就那么不愿见到我，好，我成全你。
03
在他当兵的第二年，她结婚了。
婚后她第二年，她怀孕了。
先生想要她不想要，她说：不想这么早做妈妈。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先生面无表情的却有意味深长地说。
你胡说什么呢？你不相信我。她觉得委屈。
如果她有啥想法，就不跟他结婚了。
要不生下来？她有些犹豫。可内心有个声音好像再说，不要生。
最终，她还是打掉了孩子。
先生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只是两个人之间，总是像隔着一层什么，近在咫尺又感觉离得很远。
先生原本就优秀，这几年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转眼已经升处级了。
04
当兵五年后，他回来了。
分到县里某机关单位。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
那天她做伴娘的同学请满月酒，她不想去，可是同学一遍遍打电话，说是到了好多同学，就差她了。怎么当了官太太，看不起这些人了。她看躲不过去，没办法，只好去饭店。
好几年没见的同学见了，难免多喝几杯。
她去洗手间回来，他挡住了她的路。
“怎么？还是不想见到我。”五年不见的他，魁梧高大，褪去稚气，很有男人气，,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想多了，有事，走不开，来晚了。”她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不愿见我，其实就是心里有我。”他揶揄道。
她的脸一下热了。
“想听实话嘛，真实是我都忘了你是谁。”她辩解道。“闪开，我进去”。
他没有闪开，而是将她圈在怀里。
“其实我有想过放弃，不想打扰你，可是。忍住不去看你，却忍不住地想你，这几年，没有一天不想你。今天，你刻意的躲避，我确定你心里也有我。。。。。。”她害怕又慌乱，赶紧捂上耳朵，“我不想听你说，我现在已经结婚了。”挣脱他赶紧逃离。慌乱中，她和同学招呼没打外衣没拿就走了，确切地说，是逃。
看到她慌乱的样子，他从心里开心地笑。
05
他当兵回来两年后，她离婚。
他娶了她。
那一年，她30岁，他25岁。
或许是弥补对前夫的愧疚，他爸爸又将前夫升了职。
他说，从18岁起，他的梦想就是娶她为妻。
他说，他做什么事情都不长久，不懂坚持，可他有一件事他坚持了下来，那就是爱她。爱她，是他做的最长久的事。
他说，他还要坚持，坚持一辈子。
婚后，他们没有采取任何错失，都想生个孩子。
她说，要给他生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然后看着他长大，给他世界上最好的爱。
他说，不要男孩，要生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漂亮，可爱，他守护在她身边，给她买最漂亮的衣服，带她环游世界。
“哎呀，不行。”还在幻想的他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事不行”，她好奇地问。
“她长大了嫁人怎么办呢？不就离开我了，”他一脸的认真的担忧，让她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日子就这么快乐的划过。
06
一年过去了，她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婆婆有些着急。
她何尝不急。
怎么会怀不上呢？莫不是上次拿掉那个小孩的原因。她偷偷去医院检查，医生检查后说没问题，可以怀孕。
没多久，她真怀孕了。两个人赶紧去医院检查确认。结果不容乐观，宫外孕，必须拿掉。
医生还说宫外孕的人，下次是宫外孕的机会大些。弄得她和他都低心吊胆的，他们之间逐渐出现了不和谐。
她妈妈听人说，可以试管婴儿，就建议她做试管，免去担惊受怕的。
于是，去省城大医院去做。
和她同期做的人一次就成功了，而她一连做了两次，都失败了。
看着她所受的苦，他心疼她，不让她再去做了。
没有孩子，我也一样爱你。日子还是我们两个人过，孩子长大了，不也飞了吗？你看我们两个人，一结婚，不都离开父母了。孩子啊，就是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他安慰她。
她知道这仅仅是安慰，她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她的疏离。
他已经很久没碰她了。
她感觉他在一天一天的离她远去。
她惶恐。
她的脾气越来越大，他随便的一句话，就能引来她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闹。
他忍她，让着她，包容她，任她发泄。
他知道她心里总是担心，他会离开她。
发泄不过是让他证明他爱她，每到这时侯，他就紧紧的抱着她拥着她，她会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似地安静地睡去。
07
对她的疏离，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帮不上她感到懊恼，以及有力使不上的无奈的自责。
有时候，他就在想，自己爱上她是不是错了呢？
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她或许早有了自己的孩子，和爱她的先生，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而自己的爱，给她带来的又是什么呢？她爸爸不愿意见她，更是从没正眼看过他。
他一直以为，爱一个人一定要和她生活在一起才是幸福。可现在，他有些疑惑了。
或许，远远得看着自己爱的人幸福，也是一种幸福。
08
第五年，听从医生的建议，她开始喝中药调理身体，期待自然怀孕。
半年过去,她气色明显好转，身体一点一点好起来，心情不错，很少发脾气。
两个人的感情又回到刚结婚的第一年。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能一直幸福下去呢？
真实生活却远非这样简单。它不会让树长绿，水长清，天总那么蔚蓝，不时地插进来各种色彩，让你感受到生活得多彩缤纷，却不在乎也不会顾及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
也不知哪天开始，从不干涉两个人的事的婆婆，抱孙心切，参与进来。
每个月都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怀孕。
起初，她接电话回答，婆婆也鼓励她，不急，慢慢来。
一晃半年又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婆婆着急了。
“你说，和你一年结婚的，孩子都上小学了。看别人生个孩子咋就那么容易呢？你怀个孩子咋就这么难呢？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什么缺德事了，这辈子不让我抱孙子。”婆婆的话字字敲打在她的心上。
又开始了新一轮治疗。
又开始进医院，又开始喝中药，这次喝促进排卵的中药。
不但如此，他们的房事也要按照医生的遵嘱来进行。
什么时间该做，什么时间不该做，都有时间规定。
别的事可以有规矩，可这事？
该做的时候，不想做。想做的时候，不能做。
原本比较私密的事，现在却感觉像是有好多人围观。
两个人都没了兴致。
也不知从哪天起，两个人开始逃避。
从不晚归的他，开始晚归，而她假装已经睡了。
即使不晚归，他玩游戏她看电视，要嘛她先睡，要嘛他先睡，错开同睡的时间。
09
结婚第六年的一天，他出差回来，看到了她留在茶几上的纸条，上面写着：
辉哥：
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与你告别。
这个结果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我想，就让我们在彼此还爱着的时候分开吧，好过两个人彼此伤害后的离开。
这段时间，我常回忆和你曾有过的快乐时光，也一直企盼着有个宝宝，不管男孩还是那女孩，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无数次的在心里憧憬着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温馨画面。也无数次的在梦里梦见过这个画面。就在昨天我还梦见你带着我和孩子去游乐场，玩滑梯，荡秋千，坐白雪公主的旋转木马，灰姑娘的南瓜车。。。。。。我在笑声中醒来。
屋子里的中药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多希望那个梦让我做得再长一点，再久一点。
我真的不愿在梦中醒来。
如果，如果那梦是真实的该有多好啊！
再长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
我不能逃避在梦里不出来。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应该让对方感觉到快乐，开心和幸福。
可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开心，不快乐，当然，这个结果不是你带给我的。
这几年来无休止的喝药治疗，让我的心情糟透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心累，还有说不出的压抑，真的，我受不了。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的糟糕的情绪已经传染给你了。
这段时间，我也感受到了你的压抑和疲惫。
我知道，如果我不说离开，你不会离开我。
即使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你也不会离开。
我了解你。
与你相爱到结婚，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也是我自己走的，所有的结果我都承受。
我不要你带着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者怜悯和我生活在一起。
如果我们的爱是个错误，那我也不后悔爱上这个错。
读书时，我非常喜欢仓央嘉措的一首诗，现在我还能背下来，他说：“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想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真实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如此。我从来没有后悔与你相遇，相知，相恋，相偎，也从未想过与你分开，却不料最终转身离开的却是我。
或许我们的缘分还不足以相偎一生吧，至此缘尽。
不用找我。
离婚的事就交给律师处理吧。
我会好好的，你也要保重自己。
婧姐
他拿着这张纸，颓然地坐下，曾经那么奋不顾身挣脱世俗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今天了呢？
备注：两个人之间一直互相以哥姐相互称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