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年轻的时候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暴脾气，如今年纪大了些，性子倒是温和了很多。
前段时间因为要去日本参加一个交流会，需要回家办理护照，在家住了一晚。下午吃完饭后，我陪妈妈去楼下散步。
一向话少的她似乎一下子话变得很多，甚至有一点喋喋不休的意思——楼下和你同龄的男孩子结婚了，你还记得和你同班那姑娘吗？我前几天看见人家小孩都一岁多了……
听了这些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妈，你还记得我上高中那会吗？我和我们班一个男孩走的有点近，你直接跑人男孩家里找人爸妈，后来我们学校男孩连和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呢！”
“那会是要让你以学习为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会影响你学习的。”
“是是是，妈妈都是为我好啦！”
那天下午，我一路拽着妈妈的胳膊，走了很久，说了很多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各种撒娇加耍赖皮，赖在我妈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妈妈问了句：“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开灯的房间，我愣了半晌说了句，还没有。
“年龄差不多可以找了，孩子，以后嫁个有钱人。”
妈妈会说这句话，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她嫁给我爸的时候，纯粹是因为爱情。她吃过纯粹因为爱情的那种婚姻的苦。
爸爸和妈妈的故事很多年前还曾轰动一时。
很多年前外公是远近有名的书法家，外婆是当地学校的老师，妈妈是他们最小的孩子。这样的家庭在那个时候一定算得上所谓的书香世家。
妈妈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来说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妈妈对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抗拒的。外公和外婆经过精挑细选，最后看中了一个叫陈远树的男人，叫来妈妈：
“孩子，陈远树这孩子我们都知根知底，他爸和我以前在一个连队里，跟我们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你嫁过去，不会吃苦的。”
外公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妈妈已经认识了刚刚从陕北迁家过来的一无所有的爸爸，两个人几次见面也算得上言谈甚欢。
张爱玲的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女人一旦碰上爱情，管你之前智商多高，言谈多理智，一颗心都会投降。”
妈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家境一直不错，可以说得上受尽宠爱，听完外公的话，只是淡淡的扔出了一句：
“爸，我不嫁，要嫁，也不嫁陈远树。”
“你不嫁他，你说，你要嫁谁？”
妈妈当即说出了爸爸的名字，外公听了尚未表态，只是悄悄托人去查了爸爸的情况。这不查还好，一查便勃然大怒，因为查的过程当中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些关于爸妈的闲言碎语。
那个年代，纵然外公是知识分子，也不容自己的孩子像传言里那样轻佻，当即把妈妈软禁在家中，私自为妈妈和那个叫做陈远树的男人准备婚礼。结婚前一晚，妈妈砸了窗户逃婚了。爸爸带着妈妈逃回了他刚刚迁离的故乡。
几年后，妈妈才知道她逃走的那晚，得知消息后外公急病突发，当晚就离开人世，外婆也因此恶疾缠身，余生都与药为伴，病痛不离。
爸爸带着妈妈重新回到陕北之后，没有举行婚礼，没有婚纱照，把老房子仔细打扫了一遍之后，就算是新房了。
后来听妈妈说，爸爸那天带她去家附近的镇子上吃了一碗肉馅的馄饨。两年后，舅舅托人报信给妈妈报信，家里那边的国企招子弟工人，爸爸可以去。
妈妈回家后看到衣柜上外公的遗照，一个人跪了一晚。
陈远树被悔婚之后一直没有结婚，但是工作却一路顺风顺水，一度成为当地所谓的“有钱人。”慢慢的就开始有人不断在妈妈跟前说，如果当初你嫁给陈远树，现在肯定……
说的人多了，妈妈开始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气，但从我记事开始，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爸爸冲妈妈发过脾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那一辈人当中纯粹因为爱情有了婚姻的人少之又少。妈妈却放弃了那个有钱人陈远树，纯粹因为爱情嫁给了爸爸。
我曾经问过爸爸，为什么妈妈脾气那么差劲却从未见他有过抱怨，他说：
“孩子，我这辈子没什么运气，唯独遇见你妈，如果当初不嫁给我，她的人生要多好有多好，我做工人被电车绞断过手指，当司机撞过车，永远都在闯祸，四十多岁了，也没干成什么事，这些年也没能让你妈过上好日子，笨的一塌糊涂，她只是偶尔埋怨我，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第二天要赶飞机，我起得很早，妈妈去车站送我的时候，我上车的时候，转身看了一眼她：
“妈，你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不要嫁个有钱人，我会努力成有钱人，到时候，换我来照顾你和爸爸。”
坐在去往机场的大巴车上，我想，妈妈还是爱着爸爸的吧！
纵然吃过很多的苦，她一定没有后悔过吧！
不然，也不会一起走过这么多年吧！
成为一个有钱人，然后让我们各自嫁个有缘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