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是所有的司机都是老司机。
不是所有的老司机都是开车的。
4岁，别的小孩子还在看月亮姐姐，十亿饭已经在看饭岛爱姐姐了。
7岁的第一节英语课，老师给大家起英文名，诸如‘Peter,Nick,Ann’这样的名字一个个被分下去，轮到十亿饭时他站起来。
“老师，Tom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我想叫Durex。”
刚刚幼师毕业的女老师睁大双眼，脸上飘起两朵红晕。
“你从哪儿知道这个东西的？”
十亿饭想了想，不忍心把自己爸妈供出来，从课桌膛里抽出一本《情人》，歪着脑袋看着可爱的女老师，奶声奶气地说：
“杜拉斯写了情人这本书，我很喜欢她，老师你怎么脸红啦？”
别的小伙伴还在骑脚踏车，十亿饭却一言不合就飙车。
初二，班里转来一个叫饭进来的黑胖子，声称自己看过上千部动作片，一天放学他在学校门口堵住了十亿饭。
“你特么好像很牛逼啊，敢自称是老司机？”黑胖子居高临下地瞪着又矮又黑的十亿饭，语气中有冷冷的杀意。
十亿饭抬起头，眯起眼，淡淡道：“不敢，道上朋友抬爱而已。”说完想绕开黑胖子。
饭进来扬起粗壮的右臂拦住十亿饭：“咱俩名字都带一个饭字，想来与饭岛爱姐姐也有不解之缘，敢不敢和我比一比车技？”
十亿饭叹了口气，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好像在躲避看不见的强光。
“你丑到我了。平生最讨厌丑逼。”
“你？！！”饭进来大怒，挥拳欲打，单身十四年的洪荒之力透过初见火候的麒麟臂散发出来。
“你的麒麟臂练得还不到家。”十亿饭低首念念有词。
“武道腾龙吟赏兰，菰饭沙岛亦可哀。”
黑胖子脸色大变，麒麟臂在半空中也是一滞。
“你你你难道是？”
十亿饭没有理睬，继续施放方术，双手飞快结印，依稀可见T-O-K-Y几个神秘的字母被画在虚空。
“清早平川赏松枫，迟暮横山履美雪。”
饭进来冷汗早已湿透了后背，突然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苍澜阅尽万事空，波涛野遍衣襟穷。”
“我输了......！”饭进来抱住十亿饭的大腿，“楼主好人！”
十亿饭从裤兜里抽出一个神秘的黑色U盘压在饭进来的前额，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泽玛利亚，愿主保佑你。”
那天，饭进来跪在校门口泪如雨下，模糊的视线里，十亿饭并不高大的身体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
“没、没想到，你来自那个家族......”
他抬起手擦去刚才被十亿饭震出嘴角的血，手心里握着那个黑色的U盘，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2.
十亿饭曾是个沉默的年轻人，但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受欢迎。
女同学喜欢十亿饭很正常，他的头发一直梳成大人模样，胸口的白T恤绷开了几个扣子，脸庞锋利如刀割。
最重要的是，十几岁的小女生都希望成为有故事的女同学。
和十亿饭在一起的话，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吧，她们想。
可惜她们爱上的是一头野驴，家里也没有烤肠。
男同学对他更友好。
“饭哥，这个月有什么新番呀？”总有一脸青春痘的男生笑嘻嘻地来到他的身边。
十亿饭飞快地抬起手，食指和中指显得异常的修长，两根手指夹着一张存储卡。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十亿饭淡淡道。
“记得，记得，”男生点头哈腰，“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十亿饭点点头。“知道就好。”
“饭哥，这是台湾烤肠，请笑纳。”
十亿饭接过烤肠塞进嘴里，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吃的，才一秒功夫，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签子。
他叼着签子坐在那里，周身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场，眼神里有一丝落寞，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十亿饭自己管这个时候叫“贤者时间。”
3.
十亿饭很宅，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把窗帘拉死，厚厚的黑暗顿时笼罩下来。
房间墙壁上贴着历代老司机的画像，上至商纣，下至加藤，据说可以加持房间的阳刚结界，以免被邪祟侵扰。
屋里到处丢着神秘的光碟，桌上散乱着不明用途的卫生纸，吃到一半的泡面在角落静静发酵。
这是他的练功房。
从四岁开始练麒麟臂，十几年来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锤炼那只右臂。
粗壮、坚挺、狰狞、肌肉虬结，无论什么衣服都遮挡不住这只右臂，因为它实在太显眼了，足足是左臂的两倍。
武林管这种胳臂叫做‘圣麒麟爪’，百年来血脉单传，从无失手。
他练功的时候，父母都不会打扰，屋里常常传出低沉的嘶吼和咆哮，邻居不知道找上门来多少次。
邻居姓王，和十亿饭长的有点神似。
4.
有了这样的右臂，开车就容易了。
在别的小孩还在管家里要零花钱的时候，十亿饭靠车技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
晚饭后十亿饭常常去秋明山遛车，他的车方方正正，通体全黑，是Western digital的97年款，汽缸容量2TB，车牌号IPD-198，是他亲自挑选的。
现在的年轻人说开车就开车，十亿饭的车看上去不显眼，常常被嘲笑。
最大的一次赌局发生在一个秋夜，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抽着烟靠在路边的栏杆上。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那个傻逼开的是什么车啊？好丑哎！”
“真的呢，铭牌还写着97年款的，都是老古董了！”
“我来问他一下好了！”
一个头发梳成鸡冠的混混侧过身，对着十亿饭。
“喂，你开的什么车啊？”
十亿饭嘴里叼着烤肠签子，淡淡道。
‘Western digital’啊。
“敢不敢飙一下啊？”鸡冠头挑衅。他的胯下是白色的‘Kingston’1PB炫酷版。
十亿饭吐出烤肠签子，把头顶的墨镜拉下来。
“走啊。”
墨镜拉下来的一刻，一阵危险的气息以十亿饭为圆心在晚风中的秋明山散发出来。
前一秒还慵懒的他，握紧方向盘的下一秒，宛若天神。
就好像是，秋明山的主人。
右臂瞬间肿大，衣襟发出撕裂的声音，指尖变长，暴露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蓝光。
混混们惊呆了，鸡冠头嘴张成了蛋型，他连发动机都还没启动。
所以我在转弯飘移
加足了马力飙到底看仔细
零到一百公里谁敢与我为敌
十亿饭单臂抓着方向盘，脚下始终踩死油门，熟练换挡，眼神瞥着后视镜里的世界越来越远。
鸡冠头们在车窗外面徘徊。
十二圈之后，十亿饭停下来。
摇下车窗，混混们围过来。
“大哥是老司机，带带我！”
“这是我的学生卡。嘀——”
十亿饭笑了。
“4月草原之旅找新种，100一趟，骑马翻倍，我话讲完，谁同意，谁反对？”
一张张百元大钞塞进车窗，十亿饭解开上衣从内兜里往外丢U盘。
后来据他自己说，一晚赚的够在战网打十年。
那一年，他才16岁。
5.
17岁十亿饭上了大学，来到了人大。
京都藏龙卧虎，高手辈出，同门之间血溅五步是常事，十亿饭却找到了真正的朋友。
老司机的朋友，车技也不会太差。
真正的老司机总是互相吸引。
其一曰吴紫凝，来自遥远的寒冰王座，身形高大健硕，脸上常挂荡笑。
十亿饭开学那天看到他右手虎口一层黄色的老茧，立即辨认出他是老司机。
“破坏之茧，嗯？”十亿饭抓住他的手。
破坏之茧，据说要反复练习上百次，结痂再练，练完再结痂，才能形成一层白里透黄的老茧。
吴紫凝抽出手，眉头皱成一支利剑。
“武昌石家的人？”
破坏之茧与圣麒麟爪在武林并称双绝，百年前曾惊心动魄地有过大战，也只有彼此的传人还记得这门绝学。
“不敢，诨号十亿饭。”
吴紫凝神情一荡。“叫我污妖王就好。”
其二曰壮硕，人名和真人是反着长的，壮硕不壮，也不够硕。
第一次见面，十亿饭拍着他的肩膀说，“硕硕，你这样子，怎么找女朋友。”
壮硕就骂：“草泥马，老子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壮硕还真有女朋友，是打Dota认识的。
他打Dota是一绝，玩得兴起把鞋都脱了，跳到键盘上随机放技能，打野，偷塔，控线居然也不耽误，有时还嚎两嗓子，什么天天都需要你来爱我的心思由你猜。
壮硕的绝技就是国安脚。
一脚下去，安邦定国。什么巴西队荷兰队都滚蛋。
他对象的的照片十亿饭看过，长的和复仇之魂似的。
十亿饭和壮硕、吴紫凝，就是紫藤园联盟的最初成员。
兄弟三人感情很好。
6.
江湖上有不成文的规矩，脱单了的就不能再叫老司机了。
开学一年后，吴紫凝也脱单了，纯血老司机只剩下十亿饭一人。
几个T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
在宿舍里，三人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壮硕把老吴那块硬盘挂在墙上，标志着老司机的退役。
走的时候，老吴拍拍十亿饭的肩膀。
“找个好姑娘吧，老司机的车不能一直在路上。”
十亿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一日是老司机，终身是老司机，肩负着家族绝学，若是挂盘退役，岂不断了传承。
这是老司机的宿命。
也是老司机的悲哀。
7.
有时，感情总在你不抱希望的时候到来。
十亿饭遇到了林白，就像红尖叫遇到了白蛇水。
都他妈的一样难喝。
乍一看林白长发飘飘的，有几分仙气，还是很好看的。
但十亿饭说，我喜欢一个人，从不看她的脸。
舍友肃然起敬。纷纷说十亿饭不是外貌协会，好小伙。
我看胸，十亿饭接着说。
五个枕头从黑暗中四面八方地砸过来。
那时十亿饭还不知道吴紫凝在暗中牵线搭桥，还在苦苦思索跟林白混熟的方法。
一天十亿饭下课看到林白左手右手拎着大袋子在路上蹦蹦跳跳地走。
十亿饭骑车过去，恰到好处地停下。
“拎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十亿饭飞快地把袋子挂在自己车把上。
正常套路是，十亿饭推着车，两人边走边聊，正好接近。
林白却哈哈大笑起来，一甩头发：“老娘早就看到你了，你慢慢走着，我回宿舍占洗澡位子去。”
说完撒丫子就跑。
“哎你等等我！”十亿饭跨上车追，但是袋子太沉了，车子晃晃悠悠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十亿饭眼看着林白像一头小鹿消失在前方。
路人看十亿饭的眼神像看大傻逼。
十亿饭咳嗽一声，挺直腰杆。
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分辨傻逼和大傻逼。
能做前者的，就不要做后者。
8.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一段时间后，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吃个饭。
和林白认识以后，十亿饭开车渐渐少了。
那天他俩到新中关的鹿港小镇吃饭，还没走到人大附，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南边的三义庙小区冒出一股黑烟，很快在天空蔓延开来。
林白慌了，嗓音带着哭腔：“那边是我家，我妈今天放假在家。”
“...所以，你妈炸了？”十亿饭说。
“你妈才炸了！”林白飞起一脚，“你不是老司机嘛，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十亿饭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捏紧了脖子上挂的U盘。
其实一段时间以来，一股正气渐渐渗透进京都，老司机们手头的资源越来越少，不断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这也是十亿饭担忧的。
有一股势力想要把世界变的乏味，夺取大龄男子生活的最后乐趣。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引擎声从天边传来。
‘呜，呜，呜......’
两辆摩托车驶来，漂亮地刹车，摩托手取下头盔露出脸庞。
是壮硕和吴紫凝。胸口也挂着U盘。
壮硕扬手甩给十亿饭一个头盔。
“还愣着干嘛？上车。”
十亿饭说不出话来，坐到吴紫凝后座，冲林白挥了挥手。
当城市陷入危机，曾经退役的老司机三人组再聚首。
摩托车向三义庙开去。
十亿饭大喊：“你俩女朋友怎么办？我不能让你俩陪我冒这个险！”
吴紫凝踩下油门，雅马哈发出怒吼：“少他妈废话，没你我俩跟谁喝酒去？”
壮硕大笑，也踩下油门：“紫藤园联盟，少了谁都不行！”
背景音乐响起，是《英雄本色》的插曲。
9.
三义庙，狼烟滚滚。
哭叫声、爆炸声还在继续。
三人下车，注视着大片废墟，神情凝重。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老司机。”吴紫凝叹道。
十亿饭掏出快播狙击枪，吴紫凝拔出迅雷刀，壮硕抽出电驴炮。
“认出敌人是谁了吗？”十亿饭带上墨镜。
“净网大队的。”壮硕笑。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吴紫凝扭着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批穿着绿色十字符号的敌人涌上来。
三人大吼一声，向核心区域发起冲击。
圣麒麟爪亮起蓝光，破坏之茧在咆哮，国安脚人过留坑。
老北京人说，那一战天昏地暗，快赶上纽约之战了。
直到三人来到最高层，一个黑衣人拿枪顶着一个女人，十亿饭认出她是林白的母亲。
“十亿饭！”黑衣人大吼，“你是中国最老的司机，把你消灭，正气将永留人间！把圣麒麟爪断下来给我，要不我就杀了你女人的老母！”
“丢雷老母...”壮硕掏出手雷要扔。
十亿饭一脚踢飞手雷，转身面对黑衣人，‘咔’地一声卸下了自己的右臂。
“不！！！”吴紫凝和壮硕喊起来。
十亿饭额头上渗出冷汗，强挤出笑容：“想不到我早就被你掌握了。”
黑衣人得意地笑：“在中国，哪一台电脑的上网痕迹我们不掌握？”
他脸色一变，“跪下！”他指着壮硕：“你，杀了他！”
“你个瓜娃子......”壮硕骂骂咧咧地想脱鞋，被吴紫凝拦住了。
十亿饭缓缓跪下，苦笑。“壮硕，想不到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
“却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这时林白的母亲停止哭泣，唱起歌来。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年纪轻。”
十亿饭肩膀一震，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嘴里接道。
“管你年轻不年轻，多坐一个费油门。”
“老司机带带我，我是中学生。”
“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一定更糟糕。”
黑衣人嘴角渗出鲜血，突然大口咳嗽起来。
“就是现在，吴紫凝！”十亿饭大吼。
吴紫凝眼疾手快，一迅雷飞过去，洞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三个老司机怀着敬意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想不到遇到了一个女司机。
都说女司机开起车来，无形杀人最为致命。
十亿饭向女人点点头：“胡阿姨，您真棒。”
女人啐道：“还叫阿姨呢，叫妈。”
10.
三义庙净网之战后，十亿饭和林白才算确定了关系。
吴紫凝说得对，老司机的车不能一直在路上，倦了的时候也该找个车库停放。
十亿饭也把自己的硬盘挂在了老司机名人堂上。
偶尔还会开车，不过是为了发现更大的世界。
师父说过，永远有比你更厉害的老司机。
之所以有永不磨灭的番号和永不停车的老司机，只是因为还没遇到对的人。
不是因为污才没有女朋友，是没有女朋友才污。
初雪的那天，十亿饭和林白漫步在百家廊。
林白拨弄着自己的围巾，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十亿饭拨弄着自己的背心，说难道不是因为我帅吗。
不不不，林白摆摆手指，把嘴凑到十亿饭耳朵边。
“我觉得啊，老司机都是真性情的好人，那些假正经的伪君子，活得不仅自己累，也让大家累。我可不想嫁给那种人端一辈子架子。”
十亿饭笑了，回头看看四周，确认壮硕和吴紫凝今天没有跟踪他。
他支起同样粗壮的双臂，把林白逼到凉亭的一角。
完美的壁咚。四目相对。气氛旖旎。
林白羞涩地低下头去，好像在等待什么。
十亿饭咽了口吐沫。
“要不，我请你吃台湾烤肠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