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五年前的事情,如果当时我假装一切都不知道,那么我妈妈,后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向我们说起姥姥去世的消息,会不会,声泪俱下到我们不知道是因为思念姥姥还是因为心疼她而哭。
高补那年,不得不承认,家人为了保护我敏感脆弱的心,那年将家里的氛围都维持的很轻松活泼。我知道他们在刻意去这么做,但大家都装傻,假装着彼此都不知道。
6月初,距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学校临时决定放假休息2天,为了缓解考前紧张的状态。按照往常,我提着包和同学开始了在鼓楼广场的美食扫荡,拯救下终日吃学校食堂的胃口。因为带的东西多,将行李寄放在了姨姐的店里。吃完午饭,去取包裹,正准备兴高采烈回家时,姨姐去拦住了我。
我只记得,她话还未落,两行热泪从眼眶里夺出,我当时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玩笑。可是,见到她的两行泪水,我确定了她和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她说:你知道姥姥前两天去世的消息吗?后面的话,说了什么我早已记不清了,关于去世前的半个月,关于葬礼的一切细节。我当时脑海里一直闪现的只有: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一路上,坐在公交车后面靠窗的位置,想起了小时候在姥姥家的点滴,也想起了姥姥的善谈和到哪都有的好人缘。可我却突然记不起来她长的模样。我就这样不顾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在车上嚎啕大哭,感觉把自己一年来高补一直埋在心里的压力、委屈和不知与谁交流的压抑,一下子释放出来。
下了车,眼泪已经哭干了。我讨厌老妈的欺骗,讨厌她的隐瞒。但又心疼她内心所承受的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在想是否,我该为了不让她担心,陪她将这场戏演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将一切藏心里好好的去参加考试。
推开门,她像往常一样从房间里走出来,迎接我,各种嘘寒问暖,将包包从我的手上接过去。见到屋里,奶奶和三姨正在聊天。我假装镇定回答她们的每一个嘘寒问暖。那天,我仔细观察着她们每个人面部表情的变化。我当时心里以一个判官的角色,审视她们三个人演技。我当时竟然还混蛋的在心里想着,看你们谁先露出破绽。
我故意询问老妈,最近有没有去看望姥姥,以及她的现状。她轻松的表情,对答如流的回复,让我觉得真的可以去参加奥斯卡的入选了。有几次,我都在想要不要就这么配合着她们表演下去。只是每次看到她们脸上对我挤出的轻松笑脸,尤其是老妈的。我的心,都感觉在被割,在滴血。一面是埋怨她的隐瞒,一面是心疼她,在女儿、母亲角色的转换中,做出的艰难选择。
是的,那天刚好是姥姥去世后的第三天,她们那天刚刚在我回家前,去墓地烧完纸吊唁(我们当地的一个习俗,一般人死后的第三天都需要家人去墓地烧纸)她们的内心还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没全部走出来。
不记得那天她们都找了什么话题,为给我营造一个考前轻松的氛围。后面的中间段,我背对着她们站着,说出了自己挣扎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去的那句似疑问又似抱怨的话:妈,姥姥去世,为什么不告诉我?
夺眶而出的眼泪,空气顿时都凝固着。我以为是自己的啜泣声太大,在屋子里都有了回音,一扭头,看见老妈和三姨早已泣不成声。举手无措,措不及防的问话,让自己开始后悔,是不是我做错了,该将这样的谎言配合她们演完,虽然不知道那个时间需要多久。我就继续理所应当的接受着她们给我营造的温室。
我记得老妈一直在和我说的那句话,好像也在安慰着三姨和自己,她说,半年前姥姥就瘫在了床上不能动弹了。去世前的半个月,身上已经因为长了褥疮,上药时都不忍直视那一个个如洞般的伤口。她说,姥姥走时很安详,她还说她没啥遗憾在里面。因为姥姥活着时,她做到了一个女儿该尽的孝心。她的离开也许就真的解脱了。
带着这样的安慰,我再次走进了高补的考场。不知道,为什么,内心一直有股坚定的力量,安稳淡定。两天后,从校车上下来,一步步走进校门口,看到校门口整齐自发排好队的家长们,望着我们的眼光,我感觉自己像个战士。后来,姥姥去世后的一百天,站在她的坟前,我说着自己被录取的消息,仿佛看到了自己每次去姥姥家,坐在那个大火炕上和姥姥,两个话痨唠家常的对话。
后来,舅舅去世,那个陪伴我度过美好童年的姥姥家的小院,再也没了机会回去过。不知道,院子里这个爬满很多枣子,被我们几个小孩子边摘边吃的枣树还在不在。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姥姥一直没在梦里出现过。可能,在另一个世界,那个自带好人缘的姥姥,每天都很忙着过活着自己的幸福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