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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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两人都不再提起那晚的事儿,陈玘不知道马龙上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仅因羞赧不愿再开口。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某处变得不一样了。
得到了秦志戬的允诺,陈玘就这么在秦门住了下来。堂下的人按照马龙的意思都尊称他一声陈玘前辈,面儿上这么叫心里却不得劲儿,他自己听着也不舒服。顶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陈玘在秦门内总是别扭得不行,想着还是下山去罢,可是一想到马龙皱起的眉头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就当陪陪他了。陈玘这么告诉自己。
“玘哥。”陈玘循声望去,见林高远提着酒菜跟在马龙后头,两人朝六角亭走来。
“玘哥不忙吧?陪我一起吃个午饭如何?”
“许昕又下山了?”
马龙一愣,才明白过来陈玘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玘哥误会了,这次可不是因为没人陪我喝酒。”
五六盘菜摆满了一桌子,林高远眼巴巴地盯着两人的酒杯,被马龙发现后敲了一下脑袋。
“是我疏忽了,玘哥来秦门这些日子,大多数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吧,以后不会了,我跟你一起。”
秦门有两个伙房,一个是专门给掌门长老和堂主等开小锅菜的,用餐时都有人用食盒送到各人卧房;另一个是其余弟子们吃大锅菜的,在伙房门口坐长桌。按规矩,陈玘的饭食也都是由人送到卧房门口,因此他也只是每日在自己房里用餐,时日久了着实无味。
“这样太麻烦了,一切照旧便好。”
“玘哥。”马龙看着他不说话。
“好好,你说什么便是,我听你安排。”陈玘无奈地笑笑,他知道马龙是想着他,就是嘴上不愿直接说出来。
林高远向来吃的不多,勉强饱了肚子便放下碗筷,眼前两人却大有饮酒作诗的样子,他皱皱鼻子,跟马龙打了招呼跑回屋里了。好像每次跟陈玘一起聊谈都会尤其惬意,一个时辰后马龙摸摸肚子,满足地回房了。
小孩子撑不住,斜倚在床头小鸡啄米似的打盹,马龙带着微醺酒意拍醒他。林高远赶忙坐起来擦擦嘴角,“我没有睡着!”
“困了就去床上睡,靠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你每次跟玘哥吃酒都要好长时间,已经未时了。”林高远拿出一个布包摊在桌上,“龙哥,你跟玘哥真能聊。”
马龙一看那个布包脸色就变了,布包里按粗细长短排满了几十跟银针。前些年练剑的时候在腰上留下了旧疾,每到快入冬的时候就开始发疼,同族的药师马琳专门给他开了针灸的方子,但若想彻底根治还需些年头。林高远是马龙的金猊童子,大小病症近身治疗最方便,因此早早就被马琳收做药童。
林高远将药油涂抹在马龙腰背上,再拿银针在火上走过,寻着穴位将针刺入,不消多时马龙已经有些撑不住,只觉得一股气在体内游窜,撞得他生疼。林高远不敢分神,不断捻转提刺手中银针,还要制住马龙不自觉地反抗。
“来人!”林高远朝门外喊道,“替我寻了许师兄来,快!”
这已经不是林高远第一次给马龙施针了,只是这方子越到最后几次被施针的人就越难受,需有人一同传运内功,用真气将体内的邪气逼出来。
“师兄!”许昕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陈玘。他回房路上见许昕走得匆忙,略问起缘由便一起过来了。
“快给龙哥运气!”
话音未落就见陈玘在马龙对面坐下,开始提气运功。陈玘内力深厚,不一会儿马龙便觉得一股涓涓清流从丹田涌起,寻着那股邪气去了,顿时奇经八脉气血通贯全身。
林高远吃惊地看了一眼陈玘,却见他双鬓挂满豆大的汗珠,而马龙平静得像是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过去,林高远收了针,可是马龙依旧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丹田传入,身体愈发轻盈,犹有仙魂入神元,通体清爽。
“玘哥!”
“不碍事。”陈玘平了平气息,“之前施针是不是一直没人给他提气?那股邪气郁结于患处,针刺入督脉又压住了丹田,若不借外力很难调出真气将邪气逼出。”
“我师父跟我说了……可是我内力不够,功力无法传入龙哥体内。”
一旁的许昕还沉浸在对陈玘内功之深厚的惊讶之中,算起来陈玘是江湖前辈,内功比自己高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可是即便入世再早他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再加之江湖上的剑客都是熟于练剑而疏于练功。陈玘作为一名剑客,内功心法估计已到八成,远远超出普通的习武之人。
乘着月色,马龙将陈玘约在后院。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在屋内说,你的腰不能受凉啊。”
“今天谢谢你,”马龙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他,“一直没给你一件像样的见面礼。”
陈玘闻言低头细看玉牌,前面刻着“万照秦门”四个字,后面只有一个半指长的方框,像是等着谁将名字刻在里面。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但是在江北有这个牌子会方便很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玘心中有点惴惴不安,马龙这是话里有话。
“原本让玘哥留在秦门一方面是我的私心,想有个人作伴罢了;另一方面是我师傅的意思,他说你是第一次上京平,怕不熟世被人欺辱,留在秦门安全些,外面的世道有些不太平。”
从年前开始京平就不断发生暴乱,几个不大不小的门派联合起来要跟朝廷作对,秦门不愿掺和,没想到朝廷又生招揽之意,两边不对付的时候打打杀杀丢了性命在所难免。
马龙看了看陈玘的脸色继续道:“今日玘哥出手相助我着实感激,但……玘哥如此深厚的内功,想必不是一般习武之人,留在秦门实在委屈了。前些日子是我考虑不妥,如今是去是留听凭玘哥自己才是。”
“马龙?你要赶我走?”陈玘将玉牌放回石桌上,“我何时说了委屈?我哪里又嫌秦门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马龙平日嘴上功夫不差,此时却像口吃一般,半天吐不出几个字。
“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赶我走的。”陈玘低声叹了口气,“若你真想让我下山去我自然不多留,若你是怕我委屈了,大可不必。”
“你本是那仗剑天涯的英雄,秦门却是我的归宿。”马龙把玉牌收回怀中,“这牌子我替你收着,你需要的时候再问我拿便是。”
“我是,”陈玘扳过马龙的肩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我是耐不住性子的,我曾立誓要徒跣天下。但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答应留下来?”
“为什么?”马龙睫毛轻颤,他以为是自己心中想的那样。
陈玘心里忽然明亮起来,笑道:“我愿意为了你停下脚步。”从此驻足在你心里。